第39章 升职

那天晚上,俞纾冉在西苑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了下来。躺在陌生的床上,她久久不能入睡。好像她的大脑一门心思要跟她的心做对,搅得她一刻也不得安宁。她越是想要通过睡眠来躲避糟心事,大脑就越是清醒。她想起陈彦向她求婚的情形、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想起几个小时前的那场丑陋不堪的争吵打闹。快乐恍若昨日,而痛苦好像蓄谋已久般接踵而至,仿佛就是为了让她听见二者剧烈碰撞后她心碎的声音。就这样,她似睡非睡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俞纾冉像往常一样,伴随着手机闹铃声从床上爬起来。她感觉自己像坐了一晚上火车,浑身僵硬酸痛,脑袋昏沉沉。不过,她憋闷的胸口,反倒好些了。她打起精神梳洗打扮后,漂漂亮亮地出了门,准备全身心投入新一天的工作。对她而言,这份稳定的工作在生活浑然崩塌时,似乎更加具有非凡的意义。这是她眼下唯一可以拥有的,也是唯一她真正拥有的东西。

经过一晚上的思量,她已经下定决心重新开始,尽管她还没想好具体的实施计划。但至少这个想法是坚定的,她仿佛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尽管这胜利也只是自我矛盾中又一场无声的战役,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俞纾冉仿佛格外偏爱理性勇敢的她,万分嫌弃感性懦弱的她。但遗憾的是感情用事已经成为她的人生常态,要不然她也不会一次次陷入感性的泥潭。然而,这一次她下定决心,绝不重蹈覆辙。

俞纾冉一到社里就被她的上司田文文叫到了小会议室。她拉了拉椅子正准备坐下时,田文文轻声说了句“把门关上”。俞纾冉意识到即将要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心里一紧,快速关了上门。这是田文文第一次单独找她谈话。平时只要工作中有任何问题,她只会现场沟通,从未这样单独约谈,这令她惴惴不安起来。“这个时候工作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否则我真要会撑不下去了!”俞纾冉这样想着,局促不安地坐到了田文文身旁的椅子上。

田文文的眼睛里满含笑意,这让俞纾冉稍微安心了一点,但好奇心驱使她先开了口:“组长,是我的选题出了问题,还是稿子写的有问题?”俞纾冉问。

“没有,找你来不是稿子的事,也不是这期选题的事,是别的事情——好事情。”田文文微笑着看着她说。

“别的是事情?好事情?”俞纾冉诧异地问。

“嗯”田文文点点头,继续说“是这样的,我要调到市场部负责发行了,我已经向主编推荐了你来当组长。当然我只是推荐,具体还是要走竞聘流程。你一会儿填一份竞聘申请表,然后再准备一份详尽的述职报告,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啊!”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俞纾冉愣了片刻说:“组长,恭喜你升职!不过我能行吗?我只会写稿子。”

“我觉得你可以,完全没问题。内容创作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你已经具备了,别的慢慢磨练,没问题的。你不懂的,也可以随时问我啊。”

“可是——我——”俞纾冉结结巴巴地说。

“好了,别可是了。你就好好准备述职报告,我相信你可以的!”一旁的田文文笑着说。

“组长,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俞纾冉说。

“说吧,你想问什么?”田文文笑容满面地看着俞纾冉。

“组长,你为什么会推荐我呢?其他几个编辑都比我来社里时间久,而且她们都狠优秀。”俞纾冉说。

“嗨,这个问题啊。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工作认真负责,最主要是你写的每一篇稿子都是发自内心的声音,不是你自己的声音,而是你稿子里的人物发出的声音,这一点挺让我感动。你好像具有某种感同身受的能力。好好干吧!未来可期哦!”田文文说完看着眼神迟疑的俞纾冉又说道:“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这一点?我头一次见到听了表扬后目瞪口呆的人,哈哈,俞纾冉你有时傻的可爱。好了,去忙吧。”她说着站起身来,俞纾冉跟着站起来,两人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俞纾冉回到工位上后才开始细细咀嚼田文文刚才说的话。想着想着她不禁嘴角上扬,感觉生活刚刚给她一个大嘴巴子,紧接着又给了她一颗糖。她浑身充满了干劲儿,感情的事情被全然抛到了脑后。她热爱她的工作,在社里的这几年,她总能感受到工作带来的充实和快乐。最主要的是当她全神贯注写作时,整个人都进入一种全新的状态,她感觉自己的内心平和安宁,好像生活中的纷扰都被挡在文字之外。

这天俞纾冉工作到很晚才下班,当她准备关灯离开时,发现隔壁办公区的灯还亮着便走了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专注工作的魏莱。

“魏莱姐,你还没走呢?”俞纾冉说着走了过去。

正在伏案的魏莱闻声抬起了头,她看着正在朝她走来的俞纾冉说:“是啊,我还有篇稿子要改。纾冉,你怎么也没下班?也赶稿子?”

“不是,我写述职报告,白天没时间写。”俞纾冉说着坐到了魏莱身边。

“述职报告?田文文推荐你当组长的吧?”魏莱说。

“你怎么知道的?”俞纾冉惊讶地问。

“田文文升职大家都知道啊!而你们组你是最适合当组长的,好好干吧,未来可期!”魏莱几乎说了跟田文文一样的话。俞纾冉听的一阵欣慰。

“我今天忙的都没顾得上喝水。你来了我喘口气儿,歇会儿。你是要下班了吗?”魏莱说着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起来。

“嗯,我准备下班了。”俞纾冉说。

“那你怎么还不走,要坐下来陪我啊?我可还要一会儿呢!现在都快十点了,你男朋友该等着急了。”魏莱笑了笑说。

“我不着急,我不想回去。”俞纾冉一脸失落地说。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魏莱关切地问。

“嗯”俞纾冉垂头丧气地回答。

“小情侣吵架正常,别放在心上。别难过了,早点回去吧。太晚了他会担心你的。”魏莱说。

“才不会,我搬出来了,住在酒店里。”俞纾冉说。

“什么?你还离家出走啊?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严重?”魏莱问。

“说出来太丢脸了,还是不说了。”俞纾冉说。

“好吧,你不想说就不说。不过你住酒店,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你去我那儿住吧。”‘魏莱说。

“不用了,那多不方便,我住酒店就行。这几天我还准备找找房子呢,有合适的就租下来。”俞纾冉说。

“找房子哪有那么容易,你先跟我住吧,天天住酒店也不少钱呢!就你那点工资还不够住酒店的。再说了,说不定过几天你们就和好了呢,你也不用租什么房子了!”魏莱说。

“我决定了,这一次彻底跟他分手,不会再回头了。”俞纾冉斩钉截铁地说,好像只要用力说出这些话,分手的信念也会坚定许多似的。

“分手哪有那么容易,你们不是在一起都六七年了吗?”魏莱皱了皱眉说,好像这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似的。接着她又说道:“你还是跟我住吧,真的没关系的,我反正也是一个人,你来住咱两还能聊聊天儿。”

“可是,我怕打扰你。而且,我这么多负能量可不想传染给你。”俞纾冉说。

“纾冉,虽然你比我小几岁,可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的,你怎么这么见外呢!别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先住我家,再从长计议。好了,你现在回去吧,我忙完也回家了。明早你把房退了,行李先寄存到酒店前台。明天我们一起下班,我开车去拿。好了,别磨蹭了,赶紧回去吧。”魏莱说着,拍了拍俞纾冉的肩膀催促着。

“那好吧,那我先下班了。魏莱姐,谢谢你!有你真好!”俞纾冉微笑着说。

回酒店的路上,俞纾冉忽而想着升职的事,忽而想着魏莱对她的帮助,感情中的不幸渐渐隐没了。

晚上她入睡很快,几乎没有辗转反侧就进入了梦乡。那晚她做了奇怪的梦。梦里,她在一座陡峭的冰山上吃力地攀岩,突然握在手里的冰柱融化了,她坠入了深渊。后来,相似的梦总是重复出现在她的梦境中。梦里的她总是在爬山,有时是绿意葱茏的山峰、有时是皑皑雪峰,但这些山峰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陡峭。有的梦里,她用力抓住摇晃的山体,手脚并用竭尽全力往上攀爬,但山峦好像看不到尽头。有的梦里,她一路小心翼翼往上爬,但突然就会仰面朝天坠落悬崖。她每次从这种摇摇欲坠的梦里醒来,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相似的梦总是重复出现、甚至还不断演化,到后来山变成了墙壁、变成了学校的架子床、变成了双层巴士、变成了扶梯、变成了高架桥和倒立着的公路。总之,她握在手中的任何物体都摇摇欲坠。她在梦里无时无刻不受着坠落的威胁,于是她拼了命似的想抓住什么。有时她抓住了,就提心吊胆地悬在空中或者艰难爬行;有时她抓住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于是她惊心动魄的坠入现实。梦境比现实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