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师兄醒酒 琴音指路

卫清河在药浴桶里猛地睁眼，血瞳褪去，茫然四顾：“我……在哪儿？这水……什么味儿？”

沈渊刚松口气，师兄眼神瞬间又染上毁灭血色：“情孽……当诛！”

槐婆婆枝条轻点其眉心：“小友，酒醒了再撒疯。”

卫清河眼神在清明与暴戾间反复横跳，最终定格在沈渊脸上，沙哑道：“……师弟？”

深夜，赵思雨的琴音跨越空间在沈渊识海响起，断断续续：“核心……锁链……源头……禁地……往生池……”

玄离突然竖起耳朵，小爪子指向村落深处一座月光笼罩的孤峰：“呜啾！（福气！好吃的！）”

玉桶之中，药汤翻滚依旧，那混合了草木灵药清香与玄离“元阳精华”独特风味的复杂气息，顽强地弥漫在槐树婆婆笼罩下的空间里。安魂曲如潺潺溪流，老槐树散发的生生之气如温柔的绿纱，将浴桶中的卫清河层层包裹。他紧锁的眉头在药力与音律的抚慰下，终于有了舒展的迹象。

沈渊背靠着老槐树粗糙的树干，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续的高压逃亡、恶战、精神紧绷，加上这“生化浴”的持续熏陶，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玄离蜷在他腿边，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狄猛坐在不远处一块磨盘大的树根上，那颗在月光下依旧锃亮的光头，此刻成了几只夜行小狐狸的重点研究对象。它们似乎对这个会反光的“大蘑菇”充满了好奇，轮番用小爪子试探性地戳戳、拍拍，发出“嘤嘤”的议论声。狄猛独眼半闭，强忍着把这群毛茸茸小东西弹飞的冲动，嘴里嘟囔着：“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圆的月亮吗……再摸收费了……”

苏影和几位狐族长老在稍远处低声交谈，安排着后续的休整和警戒。

一切似乎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而诡异的宁静之中。

突然！

哗啦——！

玉桶内平静（相对而言）的药汤猛地炸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沉睡的怒龙苏醒，带着淋漓的药液（和某些不可言说的淡金色残留物），猛地从桶中站了起来！

是卫清河！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鳞片缝隙里的毛发紧贴在额角），水珠飞溅。那双眼睛，不再是燃烧着毁灭烈焰的血色竖瞳，而是恢复了沈渊记忆中熟悉的、带着刚毅和一丝茫然的深褐色瞳孔！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巨大的古槐、盘膝奏乐的狐族长老、远处好奇张望的狐族村民、抱着树根睡觉的狄猛、还有靠坐在树下、正震惊地看着他的沈渊……最后，他的视线落回自己身上，看到自己赤着精壮的上身站在一个散发着诡异气味的大桶里，身上还沾着黏糊糊的药渣和……不明淡金色液体？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浓郁药味和某种独特骚气的复杂气味，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

卫清河浓密的眉毛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下意识地抬手闻了闻自己手臂上残留的药液，脸上瞬间露出一种混合了震惊、困惑和强烈生理不适的表情，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难以置信：

“我……在哪儿？这水……什么味儿？！”那语气，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泡在馊水桶里？”的灵魂拷问。

“师兄！”沈渊猛地站起，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疲惫，眼中甚至涌上了些许水光，“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这里是青丘！你感觉怎么样？”

卫清河的目光聚焦在沈渊脸上，深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熟悉的暖意和更深的困惑：“青丘？沈渊？我……我记得……荒原……煞气……”他努力回忆着，似乎那些被煞气和神链禁锢的记忆碎片正在艰难地拼凑。

狄猛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揉着被小狐狸摸得发亮的脑门，没好气地插嘴：“还能什么味儿？你家那小毛球的独家秘方呗！卫大煞星，泡得舒坦不？要不要再来一桶腌入味？”

卫清河没理会狄猛的调侃，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对抗着什么。识海深处，那些被药力暂时压制下去的、冰冷死寂的秩序指令和毁灭欲望，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开始疯狂反扑！那几道蛰伏的淡金色“神厌之链”虚影再次在他心口位置若隐若现，疯狂抽取着他心底刚刚复苏的、对沈渊的关切和对自身处境的困惑，转化为新的暴戾燃料！

“呃……啊……”卫清河痛苦地低吼一声，双手猛地抱住了头颅。他深褐色的瞳孔如同被滴入浓墨，迅速被一种不祥的暗红侵蚀！周身刚刚平息下去的暗红煞气再次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腾起，粘稠的毁灭气息瞬间压过了药香和骚气！

“情孽……源头……当诛！！！”冰冷、毫无情感、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再次从他喉咙里挤出！焚情战刀虽不在手，但并指如刀的煞气已然凝聚，血色的瞳孔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沈渊！杀意沸腾！

沈渊脸上的惊喜瞬间冻结，化为惊骇！太快了！师兄的清醒只持续了不到三息！

“师兄！是我！沈渊！”他急声呼喊，试图唤醒对方，但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煞气和毁灭意志！

就在那凝聚着焚灭之力的煞气指刀即将刺出，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根苍翠欲滴、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槐树枝条，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声无息地从巨大的树冠垂落。枝条顶端，一片嫩绿的新叶，带着晶莹的露珠，精准无比地、轻轻点在了卫清河眉心正中！

时间仿佛再次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狂暴翻腾、即将爆发的暗红煞气，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一滞！卫清河眼中疯狂蔓延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再次露出了深褐色的瞳孔，只是里面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槐婆婆苍老温和的声音，如同古木的低语，直接在卫清河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小友，酒醒了，看清楚眼前人是谁，再撒酒疯也不迟。”

那声音仿佛蕴含着奇异的魔力，带着老槐树沉淀万古的宁静与包容，如同温柔的梳子，梳理着他识海中狂暴混乱的煞气和冰冷指令。

卫清河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如同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拉锯。他的眼神在清明与暴戾之间飞速切换，时而痛苦迷茫，时而杀意滔天，时而看着沈渊露出挣扎的关切，时而又被冰冷的毁灭意志彻底覆盖。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如同走马灯般变幻。

沈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苏影、狄猛、狐族众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剧烈挣扎后，卫清河眼中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只留下深沉的疲惫和一丝残留的暴戾余烬。周身沸腾的煞气也如同被驯服的野马，不甘地缩回了体内。他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混合着药液和露珠），高大的身躯微微摇晃。

他抬起头，深褐色的瞳孔，终于艰难地、稳定地聚焦在沈渊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上。沙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感，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师弟？”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沈渊心上，瞬间让他眼眶发酸。他一步上前，紧紧扶住卫清河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哽咽：“是我！师兄！是我！”

槐婆婆的枝条无声无息地收回。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无形压力骤然一轻。

“呼……”狄猛长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皮，“他娘的……比打架还累人！这醒酒过程……够劲！”

苏影和狐族长老们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赤尾少女红菱更是激动地拍起了小手。

卫清河靠在沈渊身上，意识似乎还有些混沌，但眼神已经基本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众人，尤其是看到自己湿漉漉、散发着古怪味道的身体和那口大桶，眉头再次拧紧：“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混乱的噩梦……身上这味儿……”

沈渊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玄离的“神药”和狄猛的“腌入味”理论。他只能含糊道：“师兄，你受伤很重，体内有……不好的东西，是青丘的槐婆婆和狐族的朋友们救了你。这药浴……呃……是特制的，味道……是有点特别。”

卫清河狐疑地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那口颜色诡异的大桶，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追问味道的问题。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脸上时而痛苦，时而愤怒。

槐婆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小友神魂受创，神链虽暂时蛰伏，却如附骨之疽。强行回忆只会激发反噬。好生休养，稳固心神为要。”

卫清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对着槐婆婆巨大的树干方向，郑重地抱了抱拳（虽然动作有些虚弱）：“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是夜。

青丘村落恢复了宁静。大部分狐族都已安歇，只有巡逻队在村中无声地穿梭。皎洁的月光透过巨大的树冠缝隙，洒下清冷的光辉。

沈渊被安排在村中一间由天然树洞改造的干净树屋里。玄离蜷在他枕边，睡得四仰八叉，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卫清河则在槐婆婆本体旁的一处藤蔓小屋中，由苏影和狐族长老轮流看护，以安魂曲和生生之气继续稳固其神魂。

沈渊虽然疲惫，却毫无睡意。师兄短暂的清醒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给了他巨大的希望，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忧虑。“神厌之链”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再次将师兄拖入毁灭的深渊。赵思雨拼死传递的信息碎片——“核心……战舟底舱……金色锁链……”——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却遥不可及。

就在他心绪纷乱，辗转反侧之际——

铮……

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琴音，如同穿越了无尽空间和时光的阻隔，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深处响起！

这琴音不再是《冰魄镇魂曲》的冰冷死寂，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疲惫感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如同冰层下即将窒息的游鱼，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悲鸣！

沈渊猛地坐起！心脏狂跳！

“思雨！”他在心中无声呐喊。

琴音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却蕴含着强大的意念，艰难地烙印进他的识海：

【……核心……锁链……源头……不在……战舟……】

【……感应……同源……波动……青丘……】

【……禁地……往生池……】

【……小心……神帝……注视……】

【……保重……】

意念到此，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掐断，戛然而止！只留下最后一个带着无尽眷恋与担忧的尾音，在沈渊识海中久久回荡。

沈渊呆坐在树床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识海中回荡的信息如同惊雷炸响！

神厌之链的源头……不在神庭战舟？！而是在青丘？！感应到同源波动？禁地……往生池？！

赵思雨在神庭深处，冒着巨大的风险，传递出如此关键而颠覆性的情报！她口中的“往生池”，沈渊在大纲中见过！那是青丘狐族圣地，传说能洗练神魂、追溯情念印记的轮回奇观！神厌之链的源头怎么可能在那里？难道神庭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了青丘圣地？

还有那句“小心神帝注视”……一股寒意顺着沈渊的脊椎爬升。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果然时刻关注着这里！

“呜啾？”

玄离被沈渊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小脑袋，黑豆眼茫然地看着他。但下一秒，小家伙的耳朵突然警觉地竖了起来！它的小鼻子用力抽动了几下，黑豆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纯粹的光芒——不是警惕，而是……饿了看到顶级美食的那种垂涎欲滴的光芒！

它猛地从沈渊枕边跳下，迈着小短腿跑到树屋那扇由藤蔓编织的小窗前，踮起脚尖，两只小爪子扒着窗沿，努力探出圆滚滚的身体，小鼻子朝着村落深处某个方向拼命地嗅着！

月光下，村落深处，一座孤峰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那山峰并不算太高，却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峰顶似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比别处更加浓郁的月华清辉之中。

玄离的小爪子坚定不移地指向那座月光孤峰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激动而肯定的、带着强烈渴望的叫声：

“呜啾！啾啾啾啾——！！！”（福气！好吃的！超级超级好吃的东西在那边！）

沈渊顺着玄离指的方向望去，心脏猛地一沉。

月光孤峰……禁地……往生池！

赵思雨的情报，玄离的福缘感应，同时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神厌之链的核心源头，竟然真的藏匿在青丘圣地，往生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