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决战前夕

夜色如墨,像浓稠的颜料般泼洒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巷陌间,黑暗仿佛有了实质,伸手不见五指。

裴砚与沈疏桐一前一后,身影在黯淡如纱的月光下疾速穿行,那月光清冷地洒在他们身上,似是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霜。

怀中揣着的那几封信和薄册子,仿佛烙铁般滚烫,触手生热,烫得他们的胸口隐隐作痛。

那不仅仅是纸张,更是能掀翻朝堂巨浪的铁证,是指向“隐桩”这只巨兽的利箭。

“必须尽快将这些东西呈交陈大人。”裴砚压低声音,气息因急促的奔走而略显不稳,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如鼓点般咚咚作响,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犹如寒夜中的星辰。

孙书吏与北党勾结,张敬德牵涉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神秘的“桩主”……每一条线索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揪着他的心。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在查普通的凶案,却不想早已踏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那漩涡像是要将他吞噬,让他感到无尽的恐惧。

此前,裴砚偶尔会在查案时,突然脑袋剧痛,然后耳边会传来一些奇异的声音,能让他捕捉到案件的关键线索,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听魂”异能。

只是这异能并不稳定,有时候会突然沉寂。

沈疏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紧抿的唇线上,更添几分肃杀,她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

她能感觉到裴砚的急切,更能理解这些证据背后所牵动的巨大风险,那风险如同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二人避开巡夜的更夫,更夫手中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梆梆”声仿佛在提醒他们时间的紧迫。

一路疾行,终于在黎明前赶回了大理寺。

此时的衙门尚在沉睡,唯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那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在风中颤抖,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裴砚没有片刻耽搁,直接叩响了陈少卿府邸的侧门,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陈少卿被下人从睡梦中唤醒,听闻裴砚深夜求见,且事关重大,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将他们请至书房。

灯火通明,陈少卿披着外袍,面带倦容,却目光锐利:“裴司刑,沈捕头,夤夜至此,可是查到了什么紧急要情?”

裴砚不再赘述,直接从怀中取出那些信件和册子,平铺在书案上:“大人请看,这是从孙书吏内宅暗格中搜出的密信,以及一本名册。”

陈少卿的目光落在那些信封上,尤其是看到其中一个熟悉的北党核心人物的私印时,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疑。

他一封封拆开,仔仔细细地阅读,脸色也随之愈发凝重,从最初的惊疑,到震怒,再到一丝难以察觉的后怕。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三人沉重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混账!真是混账东西!”陈少卿猛地一拍桌案,怒不可遏,“孙书吏!张敬德!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勾结北党,干预司法,简直无法无天!”

裴砚沉声道:“大人,信中还提及了一个代号——‘桩主’。据属下推测,此人恐怕是‘隐桩’系统中的关键人物,地位甚至可能在张敬德之上。”

“隐桩……”陈少卿这些证据,足以将张敬德这个大理寺的蛀虫连根拔起!”

天色微亮,大理寺的官员们陆续抵达。

一场临时的紧急会议在正堂召开,气氛异常肃杀,官员们的脚步声和低语声在堂内回荡。

张寺正,也就是张敬德,坐在堂下,尚不知大祸临头,脸上还带着惯有的倨傲,他的坐姿显得十分嚣张。

陈少卿端坐堂上,面沉似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严。

裴砚则站在一旁,将他与沈疏桐如何发现孙书吏的异常,如何在其住处搜得密信的过程一一道来。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

随着他的叙述,堂下众人的脸色渐渐变了,尤其是当那些信件作为证物被一一传阅时,窃窃私语声四起,一道道惊疑、鄙夷的目光齐齐射向张敬德,那目光像是一把把利刃。

张敬德起初还想狡辩,声称这是裴砚的污蔑,是栽赃嫁祸。

但当他亲眼看到那些自己亲笔批阅过的文件副本,以及孙书吏信中提及的他与北党往来的细节,甚至还有他私下授意干涉案件审理的明确指令时,他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颓然坐倒在地,他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张敬德,这些信件,你可认得?”陈少卿声如寒冰。

张敬德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他知道,自己完了。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勾当,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交易,此刻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我……我……”张敬德浑身颤抖,最终颓然低下头,声音嘶哑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从收受北党贿赂,到利用职权为北党传递情报,再到干预案件审理,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他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上,昔日的威风荡然无存。

陈少卿眼中闪过一丝痛心,但更多的是决绝:“来人!将张敬德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圣上发落!”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张敬德拖了下去,张敬德的惨叫声在堂内回荡。

大理寺内的气氛,因这颗毒瘤的拔除,顿时缓和了许多,众人看向裴砚和沈疏桐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与感激。

陈少卿更是当众对二人大加赞赏,称他们为大理寺乃至大楚王朝的栋梁。

就在此时,一直守在堂外的老李头,大理寺的老门房,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异样。

他径直走到裴砚面前,递过一封用蜜蜡封口的信:“裴大人,宫里赵公公派人送来的,指名要立刻交到您手上。”

赵公公?

裴砚心中一动,这位可是皇帝身边的近侍。

他接过信,手中能感觉到信笺的质感,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内容却让他心头一震。

信中,赵公公以一种隐晦而急切的口吻告知裴砚,皇帝已通过特殊渠道得知了“隐桩”系统的存在,并且龙颜大怒,严令彻查。

信的末尾,更是直接点明,圣上对他裴砚寄予厚望,望他能尽快查明“隐桩”的全部真相,将所有牵涉其中的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裴砚握着信纸的手微微收紧,他能感觉到信纸在手中的褶皱。

张敬德的倒台,不过是揭开了冰山一角。

皇帝的这封密信,无疑是将一副更沉重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意识到,真正的挑战,恐怕才刚刚开始。

那隐藏在迷雾之后的“桩主”,以及整个“隐桩”系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盘根错节。

散会后,裴砚立刻找到沈疏桐,将赵公公的信给她看了。

沈疏桐看完,秀眉微蹙:“看来,我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

“没错。”裴砚点头,“孙书吏是目前最直接的突破口。张敬德虽然招供,但他对‘隐桩’核心的了解恐怕也有限,他更像是一枚棋子。孙书吏不同,他与那位‘桩主’有过直接联系。”

二人商议片刻,决定立即对孙书吏展开更严密的监控。

但大理寺人多眼杂,直接派人跟踪容易打草惊蛇。

裴砚想到了一个人——小六子。

那是大理寺附近一个茶馆的伙计,年纪不大,却生得一副机灵相,平日里裴砚去喝茶时,偶尔会赏他几个铜板,一来二去也算熟稔。

从大理寺出来,街道上冷冷清清,街边的店铺都还未开门,只有几缕炊烟从屋顶升起。

裴砚和沈疏桐沿着街道前行,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他们的衣衫猎猎作响。

渐渐靠近茶馆,茶馆的招牌在风中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裴砚和沈疏桐换上便装,来到茶馆。

小六子一见裴砚,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裴爷,您今儿个可是稀客,要喝点什么?”

裴砚递过一小块碎银,低声道:“小六子,想请你帮个忙。”

小六子眼珠一转,接过银子掂了掂,笑道:“裴爷您尽管吩咐,小的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裴砚便将孙书吏的体貌特征和大致住址告诉了他,让他帮忙留意孙书吏近期的动向,尤其是有没有和什么可疑人物接触,去了哪些地方。

裴砚强调,只需暗中观察,切不可惊动对方。

小六子听罢,拍着胸脯道:“裴爷放心,这盯梢的活儿,小的熟得很。孙书吏那老小子,小的也见过几面,保证误不了您的事。”

接下来的两日,裴砚和沈疏桐一面处理大理寺因张敬德倒台而积压的一些事务,一面焦急地等待着小六子的消息。

到了第三日傍晚,小六子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匆匆忙忙地跑来报信,说孙书吏这两日常在闭市后悄悄去往城西一处偏僻的小院,行踪诡秘。

得到线索,裴砚和沈疏桐不敢怠慢,立刻依照小六子提供的地址寻去。

那确实是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院墙低矮,门扉紧闭,坐落在一条鲜有人至的死胡同尽头。

夜幕降临,四周更显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到院墙下,寻了个隐蔽的角落,那墙角的石头冰冷而粗糙。

沈疏桐身手矫捷,很快便找到一处墙头缝隙,可以窥见院内部分情形。

裴砚则凝神细听,希望能捕捉到一些有用的声音,只可惜,今夜他的“听魂”异能依旧沉寂,那熟悉的、令人头痛欲裂的感觉并未出现,让他只能依靠寻常的听力,此时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他们几乎以为今夜不会有任何发现之时,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一道瘦削的人影提着灯笼走了出来,正是孙书吏。

那灯笼的光在黑暗中摇曳,映出孙书吏的身影。

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便快步朝着胡同外走去。

裴砚和沈疏桐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是一紧,他们的心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

孙书吏出来了,那么院内……是否还有其他人?

或者,他刚才是在与谁会面?

就在他们屏息凝神,准备进一步探查之际,忽然,从小院的另一侧,靠近他们藏身之处的后墙根,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悉悉索索声,那声音像是老鼠在活动。

紧接着,一道黑影敏捷地翻过低矮的院墙,稳稳落地。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顿,警惕地扫视四周。

裴砚和沈疏桐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发干。

黑暗中,他们只能勉强看清那是个身形矫健的男子,一身夜行衣,脸上似乎还蒙着面巾。

那黑衣人在黑暗中如鬼魅般,让人不寒而栗。

裴砚心中猜测,这黑衣人难道是“隐桩”的重要人物?

沈疏桐也在心里琢磨,他和孙书吏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黑衣人没有发现他们,略作停顿后,便朝着与孙书吏相反的方向,几个起落,消失在夜幕之中。

裴砚和沈疏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深夜出现在此地的黑衣人,绝非寻常之辈。

而此时,胡同口的方向,孙书吏的身影已经走远。

裴砚心中念头急转,他隐约觉得,刚才孙书吏并不是独自一人在院中。

他向沈疏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两人又在原地潜伏了片刻,确认再无异动,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紧闭的院门。

裴砚侧耳贴在门板上,凝神细听。

屋内似乎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但极为模糊,难以辨清,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尝试着轻轻推了推门,门竟然没有上锁。

裴砚心跳加速,与沈疏桐交换了一个眼神。机会!

他缓缓推开一道门缝,眯起眼睛朝里望去。

屋内灯火昏暗,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整理着什么东西。

那摇曳的烛光在人影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那人影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直起身,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包袱,匆匆朝着内屋走去。

就在那人转身的瞬间,透过摇曳的烛光,裴砚的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