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闻脚步声渐远,抬首凝望王业,目瞪如铃,面色惊愕。
这是去……夫人?……北厢房……
老爷竟判若两人……
既未施虐于己,反敢直面平日敬畏之夫人。
且仅瞥己一眼,便知藏银之处。
略施小计,竟令己自掘钱囊。
往昔老爷唯恃狠辣与忠顺于府台立身,
今何骤生机变?
“滚出去!”一声叱喝响起。
“啪。”一声爆响。
王业猛的把丫鬟批颊倒地。
眼神幽幽冷漠:“现在给我滚出去,不然,死。”声音低沉狠戾。
丫鬟名叫木棉。
木棉瘫倒在地,微胖身躯起伏不定,眸中先是震惊,继而怒意翻涌。
他怎么敢的?
欲想破口大骂。
然触及王业阴鸷目光,欲骂之语梗于吼间。
那个死字,又让躯体一颤。
平时不敢踏足北厢房的软柿子,今天怎么敢的。
“大明律法,主人杀仆须报官核准!”木棉颤声抗辩。
“他人需遵,老爷我杀奴仆就不需要。”王业言罢,直接用脚大力抽向木棉小肚子。
木棉惨叫“啊。”一声,蜷缩于地,冷汗涔涔。
铁柱赶来,看到这一幕,惊为天人。
老爷是不是疯了?
一道清冷声音响起:“木棉,出去吧。”
说话之人便是王业名义上的夫人,柳小宛。
木棉身躯一颤,少许起身,疼痛痉挛又坐回地面。
铁柱望着那副吸引人的白肉,快步向前。
进行帮扶。
木棉闻到一股臭汗腥味,猛然推开铁柱,深吸一口气屏住,猛然站起,踉跄走出房门。
王业看向当年赎身的妓女,名义上的妻子。
原身很久没有仔细观瞧她了。
柳小宛正倚着红木美人榻。
月白色薄绸对襟褙子松松披着,袖口绣着三两只欲飞的银蝶。
身段纤细,盈盈一握腰肢裹在襦裙间。
鬓边随意插着两支点翠嵌珠小簪。
肌肤白如凝脂,朱唇不点而红。
脸色冷淡,正眼都没有瞧王业。
王业对着铁柱命令道:“滚出去,把门关上。”声音低沉。
柳小宛眉宇一蹙,美目露出疑惑。
王业凝视清冷美人,大步上前,掐住柳小宛脖颈:“贱婢!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身份了。
“莫以为傍上寇海便可攀高枝!
“若抖出你妓子出身,你猜他会如何处置?”言毕,将其甩至一旁。
柳小宛撑榻未倒,眼中闪过不屑,却未被察觉。
心中疑惑:“寇海说王业今日一定死,竟然没死?”
王业稳稳落座,凝视那纤细身段:“老子不碰你,是嫌你脏。
“不是惧怕你。
“你这卑贱玩物,以为对寇海曲意逢迎,谄媚讨好就能嫁给寇海。
“痴人做梦。
“你连寇海为什么能当苏州知府都不清楚。
“寇海能踞知府之位,全赖其妻。
“你以为我死了,就能攀上高枝?
“你错了。
“我死,第二个死的就是你。”说到这里王业住了嘴。
他观察到柳小宛眼中冷漠和不屑一顾。
两人沉默下来。
王业静默一阵,抬眸平静看向柳小宛:“拿二十两银子与我。”
柳小宛美目中冷漠消失不见,剩下的全是嘲弄和看不起。
心中呢喃道:就这样?
人模狗样的蠢货?
狗就是狗,永远成不了气候。
他根本不清楚《钱来赌坊》是寇海的暗业。
他的钱财,因赌而光,一身高利贷,如同丧家之犬,也全是寇海一手安排的。
王业长相不错,能力却是绣花枕头,毫无头脑可言。
男人还是有能力,有智慧者,让女人着迷。
王业越没钱,越会做忠心耿耿的狗。
柳小宛娇躯轻摆,俏立而起,玉指如嫩笋葱段,从钱箱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面。
“家里就这些现银,十两。”声音带着几分不屑。
王业看着十两白银,心中回忆着原身记忆,估摸着,十两差不多够用。
拿起银子,利落起身,开门而行。
柳小宛低声晒道:“狗就是狗,跟要饭的没什么两样。”
木棉移步房内,脸色难看。
柳小宛脸色清冷:“你去问问寇海,王业为什么还没有死?”
木棉抱怨道:“夫人,这只狗伤了我。”
柳小宛神色转为冰冷:“掌嘴。”
木棉震撼看向柳小宛。
接着“啪啪啪。”
声音停止。
“记住咱们是谁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若是误了上面大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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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业走入院内看着铁柱,闻到一股臭味。
“铁柱,去洗洗,换件衣服。”
铁柱抬腿跑去西屋南面那个小间。
初春的风裹挟着料峭寒意,王业打了个冷颤。
这身抻头的衣服有些单薄。
快速走去东厢房,捂了层棉被,一会儿暖热起来。
捏着十两银子。
回味着刚才手捏柳小宛修长脖颈的暖热。
那如画模样。
还有那淡定冷漠美目。
一时觉得柳小宛与原身记忆性格不符合。
“我这个便宜妻子好像不一般呀。”
……
王业、铁柱两人走向大街。
回顾原身,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好像有只大手握住了他的命运。
“寇府台,这潭水,好深呀。”心中呢喃道。
原身虽然巴结上寇府台,但是终归见识、谋略没有跟上胆识呀。
捉襟见肘,被人耍的团团转。
胆大的羊还是羊,到狼群里,很快就被吞的渣也不剩。
原身认为知府大人对其宽和、信任。
而王业认为,寇海是吃活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叹口气,打开折扇,挺直腰板,装作文人雅士走进苏州城最繁华的贸易大街。
铁柱屁颠屁颠跟在身后:“老爷,天色不早,咱们来此作甚。”
王业微微一笑:“老爷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酒肆,茶馆,商人脚店分别溜达一圈。
“犒劳犒劳你的肚子。”
铁柱一听,脸色先是喜悦点头,接着露出担忧之色。
这还是败家呀!
老爷没变!
小声嘀咕出知道为数不多的谚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刚从夫人那里借来十两银子,这又开始挥霍。”
铁柱愣在原地,杵了一会儿,望着快消失在视线的老爷,起脚快速跟上。
铁柱不懂王业心中想法。
从古至今,这些地方都是打听消息最便利的地方。
苏州城繁华无比,便有很多秘密。
这些秘密,心思浅薄的原身并不知晓。
有些事情摆在眼前,他也看不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我来掀开这云雾,看看都有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