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我需要你在我研究的时候进入休眠,以延缓我们的融合进度。”
“我不知道怎么休眠。”林夏说道。
“在我拿回身体控制权的时候,我会让你休眠的。”
“好的,我知道了。”
林夏以为休眠只不过是像睡觉一样,等自己一觉醒来自己就会得知研究成功的消息,然后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找几个帅哥过没羞没臊的生活。
她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当卡莱斯重新掌控身体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彻底剥离了。
黑暗。
绝对的黑暗将她吞没。
指尖残留的丝被触感在黑暗里无限放大,最后连这点余温都消散殆尽。她拼命眨眼,可视野里没有一丝光晕。
没有光,没有声音,连时间似乎都失去意义。她似乎被放逐到无边的虚空中,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她想要尖叫,却连声带震动的反馈都没有,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出了声音。
这比任何囚禁都要可怕,囚禁至少可以感受到冰冷的墙壁,粗粝的地面。甚至疼痛也可以证明自己存在。可现在她连自己是否“存在”都难以确认。
“放我出去!”她用尽力气在意识海里尖叫。“卡莱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在恐惧宣泄过后,林夏在尝试冷静,她想要像约定那样入眠。可是不断浮起的恐惧再次压倒了她。
(我会消失吗?)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她的心脏。她拼命挣扎,想要抓住点什么,可意识里只有虚无。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还是说……她已经被吞噬了?
(卡莱斯骗了我?)
她疯狂地想要冲破这片黑暗,可无论怎么努力,都像被困在梦魇中,明明意识清醒,却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是几个小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终于穿透黑暗:
“你在干扰我的行动。”
是卡莱斯。
林夏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拼命在意识中呼喊:“放我出去!求你了!我受不了了!”
“共享感知会加速融合。”他说道,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我早就说过了。”
“我不在乎,哪怕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求你了,真的。”
“……”
“这是你要的。”
下一秒,
光,
林夏的视角骤然亮起,她“看”到了——不,是卡莱斯正在看的东西。她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昏暗的走廊、烛火摇曳的壁灯、高大的书架,甚至能看到活跃在空气中的发光微粒。
(我能看到了!)
她几乎喜极而泣,她贪婪地吸收着每一分视觉的馈赠,生怕下一秒又会被丢回那片虚无。
“满意了?”
卡莱斯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淡淡的嘲讽。林夏没有回答。
“你该习惯休眠,感官共享只会让你消失的更早。”
“你管这叫‘休眠’?”她声音发抖,“那根本就是……就是……”
她找不到词汇形容那种比死亡更恐怖的虚无。窗外的月光透过琉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死死盯着那些光亮,仿佛它们是救命稻草。
卡莱斯开始翻阅一本厚重的黑皮典籍,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控诉。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卡莱斯左眼后方某个位置,能清晰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这个认知让她毛骨悚然——她变成了寄居在别人瞳孔里的幽灵。
“你……你刚才把我关起来了。”林夏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这是必要的手段。”卡莱斯的声音依旧冰冷。
“哪怕消失,也比关在那里好上几百倍。再说,我们不是有几百年的时间吗?”
“几百年的时间是你配合休眠才有的。如果你一直这样渴求感官,我们很快就会融合。”卡莱斯的声音渐渐变得烦躁。
“我……我不想再回到那里。”她低声说。
卡莱斯沉默了一会儿。
“你可以试着习惯休眠。”他最终说道,“这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
“不!”林夏几乎是本能地抗拒,“我不要!求你了……别把我关回去……”
无边的黑暗再次涌来,林夏死死的抓住那最后一点感官链接。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随着最后的链接被切断,她又坠入了无边的虚无中。
当声嘶力竭的呼喊渐渐转变成呜咽,无边的黑暗里终于传来一道光芒。
“你能不能安静!”卡莱斯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会安静的,只要让我看到,让我听到…拜托…”
“好”
仿佛溺水者突然被拽出水面,五感如潮水般涌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混合着石壁的潮湿气息,还有远处传来的血腥味?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不,是卡莱斯的心跳,迅疾而有力,像是某种苏醒的巨兽。
她感觉到布料摩擦皮肤的细微触感,指尖划过墙壁时的粗糙,甚至……尾巴无意识摆动时扫过地面的重量。
夜露在窗台石楠叶上滚动、地下三层亡灵仆从骨骼摩擦的响声、甚至能嗅到远处树林里腐烂的树桩气味。最可怕的是皮肤下奔涌的魔力流,它们像活物般在血管与骨骼间穿梭,让林夏想起被强光透过手指时的毛细血管。
卡莱斯走向研究室的露台,似乎是要平息他胸腔中的怒火。林夏借他的眼睛看见星河在云海中流淌,月光落在森林中将树叶都染成了银色。当夜风卷着紫罗兰的香气掠过鼻尖时,卡莱斯抬起手,看着“他们”的指尖接住一滴泪。
林夏才发现自己在哭。那些穿越后强压的恐惧、对父母的思念、还有这个魔法世界令人窒息的美丽,都随着共享的感官决堤而出。
“你看,这就是感知共享所带来的进度加快,情绪传染应该在两天后出现。”
似乎是林夏的情感把卡莱斯的怒火浇灭了,卡莱斯的声音又回到了冰冷的状态。
“我想存在。”
卡莱斯甩掉手上的眼泪,转身走回了实验室。“到最后我们都不会存在,只会有一个全新的‘我们’。”
“刚才我已经准备好了仪式与魔药,现在可以开始第一次分离尝试了。”卡莱斯说道。
“那来吧”
卡莱斯将一瓶暗红色和淡黄色的魔药一饮而尽,林夏感觉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了她的灵魂上。
他跪坐在地上,指尖不断的流淌出五颜六色的魔力。它们像活物般扭曲、缠绕,最终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法阵。
她透过他的眼睛,看着那些法阵上的符文一点点亮起,幽蓝的火焰从法阵边缘燃起,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这就是魔法……)
林夏既震撼又恐惧。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魔力的流动——它们像电流般在卡莱斯的血管中奔涌,又像潮水般从法阵中心扩散。她甚至能“听到”魔力低语的声音,像是无数细碎的嘶鸣。
但比起被关在黑暗中的绝望,她宁愿承受任何痛苦。
“可能会有些不适。”卡莱斯冷淡地提醒。
话音刚落,法阵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林夏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猛地拽向某个方向——不,不是“拽”,而是“撕”。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她的灵魂,硬生生要从卡莱斯的身体里扯出来。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为什么是我承受这一切?为什么是我?)
卡莱斯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卡莱斯的手臂暴起青筋,上面的鳞片若隐若现,手指嵌入到了石板之中,口中正在嘶吼着什么,但林夏已经听不清了。
林夏能感受到他的魔力在疯狂涌动,试图稳定仪式的进程,但法阵的光芒却越来越不稳定,符文开始扭曲、崩裂。
(停下……快停下……)
她拼命想要传达这个念头,可卡莱斯似乎铁了心要继续。
终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爆裂声,法阵彻底崩溃。
林夏的灵魂像被猛地拍回水面的溺水者,重重砸回卡莱斯的身体里。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空虚感,仿佛灵魂被掏空了一部分。
(失败了……)
林夏说不出话。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碾碎又拼凑起来的瓷器,稍微一动就会再次碎裂。
卡莱斯平稳的直起身。“看来需要调整符文序列。”他低声自语,仿佛刚才的灵魂撕裂只是一次普通的实验失误。
林夏却无法像他那样冷静。她的灵魂仍在战栗,刚才的痛楚像烙印般深深刻在意识里。
(这就是他说的“不适”?)
她突然意识到,卡莱斯对痛苦的忍耐力远超她的想象。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无论是自己的痛苦,还是她的。
“还要……继续吗?”她颤抖着问。
卡莱斯没有回答,而是走向书架,抽出一本厚重的典籍。他的手指在书页间快速翻动,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晦涩的文字。
(他根本不会停。)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发寒。卡莱斯会一次次尝试,哪怕她的灵魂被撕成碎片,他也不会放弃。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意外的麻烦,一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下次尝试会在三天后。”卡莱斯忽然开口,他合上书转身走向了药剂架。
(至少我没有回到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