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妙玉逢谍意彷徨，为命委身宿梦残

忠顺亲王闻得此言，却是嗤之以鼻，轻摇手中折扇，徐徐言道：

“此等小事，尔竟亦想不通透乎？实则简单至极，无非是那些兵卒暗中放水罢了！”

“尔且思之，此等纨绔子弟当街斗殴之举，虽那几名兵卒碍于冯紫英乃神武将军之子，勉强前来镇场，然其心中实不愿涉此浑水。”

“须知这几个皆是神京城中不可轻惹、触之即祸的贵胄公子，稍有不慎，便恐招来杀身之祸！”

“故而，他们在与贾珹对垒之时，便故意示弱，以夸张之态佯装倒地不起。”

“如此一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回去后亦不致被神武将军怪罪。”

“至于最后贾珹唆使薛蟠将贾宝玉殴打至斯，亦不过是纨绔子弟间之恩怨纠葛，与那些兵卒自是无关紧要之事矣。”

仇都尉闻得忠顺亲王此番剖析，顿觉眼前豁然一亮，忙躬身施礼，言道：

“亲王高见，真令臣茅塞顿开，恍如拨云见日！”

“亲王之智慧，实非臣等所能及万一也！”

然则此时，忠顺亲王忽而话锋陡转，神色凝重道：

“其余诸事，尔且暂搁一旁，不必多虑。”

“贾珹其余罪证，纵是尚未搜罗周全，亦无大碍。”

“只昨儿贾珹等人当街殴打贾宝玉之事，如今已闹得神京城内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舆论正炽，如火如荼，尔当趁此良机，速速行事。”

“明日便携尔那宝贝公子，径往京兆府击鼓鸣冤！”

“届时，令京兆府尹大开中门，公开审案，围观之众愈多愈妙！”

“哼哼！吾倒要瞧瞧，那北静王是否还有能耐，保得下这贾珹！”

仇都尉闻得此言，面上不禁浮起一抹笑意，心道吾儿之仇，今朝终可雪矣。

于是，他慌忙躬身，对着忠顺亲王深深一揖，言道：

“臣谨遵亲王钧旨，明日定要让那贾珹自食其果，难逃公道！”

……

翌日。

晨光熹微，天边渐泛鱼肚之白。

于那古色古香、韵味悠长的房舍之内，贾珹悠悠转醒，轻启双眸，自榻上缓缓坐起。

其旁，妙玉亦已醒来，一双明眸缓缓睁开，凝视着贾珹的背影，眸中情愫复杂，难以名状。

“我去梳洗一番。”

妙玉轻启朱唇，言罢便离了贾珹之室。

然则，她所言梳洗，不过借故离去耳。

妙玉悄然移步至隔壁自己之室，但见一黑衣人早已静候于此，神不知鬼不觉。

二人遂于室中秘语，低声密谈。

那黑衣人浑身裹得密不透风，唯余一双鹰隼般的眼眸，寒光凛冽，直直逼视妙玉。

少顷，他终是启齿，嗓音沙哑，似是刻意为之，又似天生如此：

“你昨夜与贾珹共度良宵，如今神京城内，已遍传其事！”

“你可曾自他口中探得些微消息？”

“近日来，他接二连三当街殴打不同纨绔子弟，究竟是背后有人暗中操纵，还是另有隐情？”

妙玉闻得此言，只轻轻摇头，未发一言，然其意已明。

那黑衣人见此情形，微微颔首，压低嗓音言道：

“据我等其余探子所获之讯，贾珹此一事端，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声势颇大。”

“瞧那忠顺亲王之态，似要有所举措矣！”

“故而，那贾珹，乃至北静王一方，你需多加留意其动向。”

“若有异状，即刻报与我等知晓，切不可延误！”

言至此处，黑衣人神色一凛，语带警告：

“我且警诫于你，你需明晰，如今你乃我澜月国安插于大璟国之细作。”

“此等身份，竟还妄图嫁与贾珹？真真痴人说梦也！”

“他好歹乃荣国公府之庶子，纵是你愿屈尊为其妾室，亦是大为不妥。”

“一旦你之身份败露，恐性命难保矣！”

妙玉面色平静，只淡淡应道：

“特使提醒之恩，妙玉铭记于心。”

“此中利害，妙玉自是心知肚明。”

黑衣人闻得此言，复又沉声而言道：

“你今乃我澜月国之关键棋子，待我等计成之日，自当厚赐于你，无论金银财帛，抑或声名显赫，皆不在话下！”

“望你勿因儿女私情，而误了这千秋大计！”

“依我观之，那贾珹身上，定还藏有诸多隐秘，实乃一条深水大鱼。”

“你当谨慎行事，万不可有失！”

言罢，黑衣人便身形一闪，自窗棂间疾掠而出，瞬息间已不见踪影。

独留妙玉一人，坐于空寂之室，怔怔出神。

其思绪不由自主，飘回那遥远的孩童岁月……

昔年伊虽未及笄之年，然旧时庭闱琐事，犹历历在目，如镌心版。

彼时，妙玉乃真真金闺玉质，大户人家的掌珠，承欢于父母膝下，受尽万千娇宠。

晨起绫罗加身，暮至珍馐盈案，真真儿是锦绣堆里养大的娇娥，何等欢愉无忧。

怎料天有不测风云，家门陡生变故。

家父竟被诬以忤逆之罪，沦为罪臣，阖府上下自此坠入无间深渊。

昔日繁华，如春梦了无痕，伊之锦绣前程，亦随之烟消云散。

幸得荣国府诸公垂怜，于教坊司中将伊解救而出，接入府中，悉心教养。

然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

虽衣食无忧，然每思及身世飘零，总觉如履薄冰，举止言谈间，难掩局促之意。较之市井黔首，虽略胜一筹，然心中苦楚，又岂是外人所能窥见？

岁月如梭，妙玉渐通文墨，遍览群书，方知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家父忠直，何曾有谋逆之心？

不过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家父竟成了权力倾轧的牺牲品。

倒教她对大璟国愈发添了几分嫌憎之意。

彼时，澜月国不知使了何种机巧法子，竟探得妙玉真实身份，遂暗中遣人与其接洽。

待得知晓澜月国欲令她充作安插于大璟国之细作，为其传递消息、共谋布局之时，她竟未有丝毫踌躇，一口应承下来。

忆往昔，她于庵中清修，做个冷冷清清的姑子，日日青灯古佛相伴。

后又被那贾珹接入仙人居这般烟花柳巷之地，看似风光，实则身如飘萍。

然则，这二者皆非她心之所向、梦之所栖之处。

她心中唯念一事，便是为原生之家报仇雪恨，亦借此改写自身命运。

在这世道，一个女儿家整日居于仙人居这般风月场所，难免遭人诟病，视作不洁之身。

可她思来想去，觉着唯有离那贾珹近些，方能更便利地搜罗情报，故而也顾不得这许多闲言碎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