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骄阳似火,将工地炙烤得如同蒸笼。地表温度早已突破五十度,钢筋在烈日下泛着白晃晃的光,摸上去烫手得能煎熟鸡蛋。江北握着钢筋钩的手掌沁满冷汗,防滑手套与金属的摩擦声刺耳地响着,每一次弯腰捆扎都像在抽干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小江,把那边的箍筋递过来!”班组长的喊声混着搅拌机的轰鸣砸进耳朵。江北机械地转身,眼前突然炸开一片金星,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踉跄着扶住身旁的脚手架,喉间泛起铁锈味,咸腥的汗水流进眼睛,刺痛得几乎睁不开。
“快让开!”头顶传来重物坠落的呼啸。江北本能地向后仰身,一捆钢筋擦着鼻尖砸在脚边,溅起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裤腿。剧烈的晃动让本就虚浮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他向后栽倒,后脑重重磕在堆放的木方上,意识瞬间被黑暗吞噬。
“有人晕倒了!”惊呼声在工地炸开。此时苏晴正抱着新打印的图纸往办公室走,听到骚动下意识转头。人群围聚的空地上,那个总在钢筋区低头干活的年轻工人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安全帽滚落在一旁,额角渗出的血混着灰尘,在脸上划出诡异的红痕。
“让开!”她拨开人群冲过去,蹲下时白衬衫下摆沾了层灰。指尖触到江北滚烫的皮肤,苏晴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重度中暑的症状。她迅速解开他领口的纽扣,从包里掏出湿巾擦拭他汗湿的额头,又扯过一旁工人递来的矿泉水,沾湿掌心轻轻拍打他的脸颊。
“水...水...”江北在混沌中抓住那只清凉的手,喉间发出沙哑的呓语。苏晴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却顾不上挣脱,将矿泉水瓶倾斜,小心翼翼地往他唇边滴了几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江北睫毛颤动着睁开眼,朦胧中映入一张苍白却精致的脸,柳叶眉下是双透着焦急的杏眼,鼻尖沁着薄汗,几缕碎发黏在泛着红晕的脸颊上。
“别睡!”苏晴见他眼神涣散,扬手在他耳边轻拍,“能坐起来吗?”她伸手去扶他的后背,触到一片滚烫潮湿的布料。江北在她搀扶下勉强支起身子,后脑勺的钝痛让他倒抽冷气,眼前女孩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着消毒湿巾的气味,却意外地安抚了他眩晕的神经。
“先去阴凉处。”苏晴对围观众人说道。几个工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搬来遮阳板,又用麻绳在脚手架间支起简易凉棚。江北倚着砖墙滑坐在地,苏晴蹲在他面前,指尖点在他手腕内侧的列缺穴上,有节奏地按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恶心想吐?”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让江北想起小时候生病时母亲的呢喃。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头...疼。”话音未落,一瓶藿香正气水递到面前。棕褐色的液体带着刺鼻的气味,他皱着眉灌下去,辣意从喉咙烧到胃里,却让涣散的意识渐渐回笼。
“你中暑太严重了,为什么不早说?”苏晴拧开第二瓶矿泉水,这次直接塞到他手里,“小口喝,别呛着。”江北这才看清她衬衫下摆沾着的泥印,还有自己方才抓出的褶皱,耳尖顿时发烫:“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命重要还是麻烦重要?”苏晴白了他一眼,从包里翻出创可贴,“额头伤口得处理,有破伤风过敏史吗?”她的指尖冰凉,消毒棉球擦过伤口时,江北却觉得比烈日更灼人。周围工友们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大学生就是娇弱”“苏工心真好,换别人早躲开了”。
包扎完伤口,苏晴掏出手机看时间:“医务室的张医生半小时后到,在这之前别乱动。”她起身时,江北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袖口:“谢谢...”话尾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苏晴低头,正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汗水,像只受伤的幼兽。
“下次不舒服立刻报告。”她抽出衣袖,语气却软了几分,“我先去送图纸,等会儿再过来看你。”白色身影消失在扬尘中,江北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安全帽被人重重扣在头上。老周蹲下来,促狭地挤挤眼:“艳福不浅啊,苏工可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过。”
傍晚收工时,江北仍觉得浑身绵软。他蹲在水龙头下冲洗沾满水泥的胶鞋,余光瞥见办公楼方向闪过一抹白色。苏晴抱着文件快步走来,马尾辫随着步伐晃动,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张医生说你没大碍,但这几天别暴晒了。”她在三步外停下,从包里掏出盒藿香正气软胶囊,“水剂太刺激,这个温和些。”
江北伸手去接,指尖擦过她微凉的掌心。他突然想起昏迷前的触感,慌乱中胶囊盒差点掉在地上:“谢...谢谢苏工。”“叫我苏晴就行。”她轻笑一声,转身时白衬衫下摆被风掀起,露出纤细的腰肢,“明天记得找我拿考勤表。”
暮色渐浓,江北攥着药盒走向宿舍。工地上的探照灯次第亮起,照亮苏晴远去的背影。她的茉莉香还萦绕在鼻尖,安全帽下的额头传来创可贴的清凉,混着白天中暑的眩晕感,让他分不清这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幻。直到躺在闷热的大通铺上,耳边响起工友们的鼾声,他仍在回味那双手擦拭汗水时的温柔,还有那句“叫我苏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