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奥莫尔的月光1

北风像磨刀石一样吹刮着奥莫尔城郊的旧渔屋,灰牙河的河面早已被多日的大雪冰封。

那栋位于城东平民窟尽头的石屋,如同尸体上遗忘的骨架,被腐朽与冰霜紧紧缠绕。

屋内点着两只兽油火盆,火苗微弱却燎得空气里满是焦臭。墙角挂着剥了皮的山狼,血水冻结在毛皮下,结出透明的刺。

火盆周围围坐着十几名男人,皆是北境斯瓦吉亚血统,留着乱糙胡须、披着獐皮与熊皮,脖子上挂着野兽牙、战死兄弟的骨链。

他们是这座城最古老的影子,是白熊帮最深的根。

白熊·蒂尔靠坐在屋中最深处的椅子上,一把旧战斧横在膝上,斧刃上隐隐还能看见干涸的血痕。他安静的坐在阴影中,灰蓝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着狼一样的凶光。

站在火盆旁的,是他的二把手兰弗——人称“斜眼兰弗”,一只眼始终歪斜着,像在同时盯着猎物和背后的人。他的声音尖冷,像冬夜划破生肉的铁器。

“我说得够明白了——帝国猪进了咱们的厨房,还想睡咱们的床!你们就这样看着?”

兰弗扫视众人,“那个雇佣兵出身的狗,现在居然当了奥莫尔的‘领主大人’?天杀的盾奴爬上了王位,你们居然还点头哈腰?!”

“最近他们的巡逻队搜咱们的人,搜得像在翻过的冬粮一样,连裤裆都摸。你觉得他们真想‘维持稳定’?不——他们就是想把我们斯瓦吉亚的骨头都拔了,塞进南方佬金子铸的瓶子里!”

“就冲着那个雷恩——”兰弗的语气越发狠毒,“他敢穿着帝国铁皮坐进领主厅?你们听过他父亲的事?听说是个帝国狗骑士!南方杂种的种,能为咱北境出头?你们信?”

火光中,拳头不断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响起,酒水泼到地面,浸入泥地冻土。北境人的怒气像烧着的酒精,看似无声,实则正在炽烧。

“够了。”白熊终于开口,声音如同从岩层中渗出的冰水。“我们是黑帮,不是疯狗。”

“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和他们为敌,保持最基本的和平。”

他握着斧子,斧柄重重敲在地板上,屋内一震,“帝国不过是商人的马车,它不会自己走。等到斯瓦吉亚的寒风吹过,自然会消失。”

兰弗笑了,那个因为伤疤搭下来的眼角抽动着。“等?你等得起,我们不等了。”

他还准备再接着说,却被对方一个缓慢起身的动作打断。

白熊站得笔直,如山峦般压迫。他灰白的发在火光下犹如燃烧的霜雪,双手稳稳握住斧柄,那把沾着古血的战斧轻轻一提,斜斜落地,斧刃切入冻木地板,发出“咔”的一声沉响。

“弗兰,你想当老大吗?”他声音不高,却如铁锤敲入骨中,“还有谁跟你一起,站出来。”

蒂尔的背后,几个忠于他的老打手也站了起来,拔出短斧与长刀,身形粗壮,面目冷峻,像是从风雪中锻出的铁像。房间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火光映在他们皮毛披风下的铁甲上,发出寒光。

兰弗微微动了一下喉结,眼角的斜视下意识掠过那些站起的身影,嘴角抽动,却终究没说出什么。

他沉了沉气,把手按在桌上,掩饰性地笑了一下,退回原位。

“当然,”他低声道,“这话也只是提一提,谁也没说现在就得拼命。”

屋内气氛重新陷入凝滞。

白熊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缓缓拔出斧头,斧柄敲了敲地板:“我再说一遍,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动。如果让我知道谁在我背后搞动作,我会砍下他的脑袋,用他的头骨做我的新酒杯”。

白熊环视众人一圈,转身带着侍卫出了屋,外头冷风灌入,火盆一闪,几近熄灭。

兰弗站在原地,盯着门口。

随着木门重重的合上,火盆里的火苗重新开始跳动起来,仿佛刚刚那一瞬的杀意只是夜风带来的幻觉。

深夜的黑影里,蜡烛的微光映出一双阴狠的眼睛。

“他老了。”他低声说,“他的胆子也被那帮南方的铁皮罐头吓破了。”

屋里的人沉默。直到一个独眼汉咬牙道:“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兰弗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油布包着的羊皮地图:“这几家,昨天和帝国人在集市寒暄。我厌恶那种笑脸。”

他慢慢揭开羊皮,地图上有十几个被血圈出的地点。

弗兰拿着匕首敲击在上面:“今晚,点了这三家店。要烧,就烧了他们的货;要杀,就杀这帮软骨头的人。”

众人默默点头,像雪原上现身的狼群。

兰弗舔了舔嘴唇:“让南方人知道,北境的雪不是给他们踩的。”

深夜的奥莫尔,寒风裹着雪粒在奥莫尔的街巷间游荡。

夜色中,石墙覆霜,屋檐滴水冻结成刀,远处传来风中晃动的铁器撞击声,像是旧兵器在夜里低声诉说战争的余音。

西城墙下,十余名巡逻兵绕着马厩和仓库交替行进。每个人都裹着厚斗篷,步伐沉稳,寒气使呼吸结成雾霜,结在胡须与眉毛间。

带队的低级军官哈索尔,是个面目方正的斯瓦吉亚老兵,左脸一道疤痕延至下巴,曾参与过夺取奥莫尔的围城战,如今调任西城巡逻队队长。

“分两列,西街与水巷交汇口换哨。”哈索尔低声命令,眼神依旧锐利。他习惯这座城市的夜。今晚太安静了,静得让人不安。

刚踏进水巷,一只火把在巷口一闪即灭,紧接着,一块瓦片“啪”的落地声打破寂静。哈索尔猛地举手让众人停步,正要警告,却见黑影如潮水般从巷中两侧冲出。

“是埋伏——举盾!”哈索尔怒吼。几十名蒙面黑影如潮般涌来,铁钩、棍棒、短刃在火光中反射出猩红光泽。

领头的高个男子用斯瓦吉亚语狂吼着:“杀!帝国狗全杀!”

混战在冰雪中爆发。哈索尔一刀砍翻冲来者,却被三人合围,只得后撤组织阵型。巡逻兵迅速排盾墙抵抗,但寡不敌众,被对方从屋顶和后巷夹击。

街角,一名年轻士兵试图吹响号角,却被斧柄猛击倒地。

另一人拼命护住他,叫喊声与兵刃撞击声交织成混乱的战场回音。

哈索尔率三人护住街口,力图维持阵形,一面怒吼:“退!撤回主巷!”雪地上,血迹斑斑。

黑帮打着旧斯瓦吉亚白船旗帜,嘴里不停咒骂“帝国杂种”“铁皮蛆虫”,追杀着巡逻队。

最终,残余巡逻兵靠近城墙下方的火炬地带,城墙上的巡逻队支援过来,敌人便不愿再追,逐渐隐入夜色。

哈索尔脸颊被撕开一口,喘息着确认伤者,眼里却写满愤怒与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