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赛诸葛

几个孩子走后，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陈志飞盯着碗里已经凉透的鸡汤，筷子怎么也伸不出去了，就算是再好的饭菜，现在也是没什么胃口再吃下去了。

来三大队招生，那是教育局给定下的指标。

说白了，就是招一百个是招，招十个是招，哪怕招一个，那也是招。

不在数量多少，而是要开个好头。

这一点，在出发之前，李松林明里暗里算是跟陈志飞通过了气的。

可是等真到了这鸭台村，不说村里其他人家，就是村书记家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穿着打扮，他再去挨家挨户的家访，又有什么用呢？

刘志明都不一定能拿的出半年二十块钱的学费，就不要说其他人了。他甚至有些怀疑，这顿饭又是小鸡炖蘑菇，又是老白干儿的，简直就是一场鸿门宴，怕是三大队勒紧裤腰带才凑出来的。

刘志明估计是早就盘算好了，甚至说这些个孩子，甚至都有可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不过就算是真是如此，只要是为了孩子们好，陈志飞也没有必要戳破。

不过答应免费收这几个学生，也是顶着相当大的压力。总不能说别的人家都不管了，就管刘志明这一家吧。

吃过饭后，陈志飞便准备回去了。

刘志明给老会计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递上支农村自己卷的烟卷。

烟雾缭绕中，陈志飞叮嘱道：“刘大哥，那几名孩子的情况，还要麻烦你多跟他们的家长沟通一下，毕竟你们鸭台村离着中心小学这么远，都是要住校的，可不是件小事儿。”

“明白明白！这些孩子都是苦命出身，能吃苦，你放心！他们家长要是听说能免费上学，那都恨不得立马来给你磕头上香呢！”

这话陈志飞听着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过了过了，刘大哥。”

“嗨！我就是个大老粗，说话心直口快不着四六，陈主任你别在意哈！”

“没事儿！这都哪里的话！”

陈志飞望向窗外，雪地里，那个扎冲天辫的小丫头正把半块地瓜偷偷塞给更小的孩子。阳光照在她冻得通红的笑脸上，格外明亮……

从鸭台村回来，陈志飞踩着积雪走进校园时，夕阳已经把中心小学的砖墙染成了橘红色。

陈志飞怀着忐忑的心情想去找林松林汇报工作，发现校长办公室并没有人。

正当他准备回去的时候，迎面正好撞上了下了课的戴春玲。

“哟！这不是陈主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招生的事情办好了？”戴春玲抱着教案本，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陈志飞点了点头，没想搭理她。

谁知这戴春玲更是冷嘲热讽道：“怪不得李校长说您办事能力强呢，之前王主任都啃不下的硬骨头，您去了半天就搞定了，厉害！”

因为之前特色课的事儿，陈志飞撅了戴春玲的面子。虽说转正没轮到陈志飞，但是不成想陈志飞摇身一变，成了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正好压她一头，所以这戴春玲啊，心里自然就不痛快。

“戴老师。”

陈志飞拍了拍棉袄上的雪渣，“你要是能把挖苦人的功夫用在备课上，上次的特色课，你也不至于连比例的事情都搞不清楚……你说对吧？”

戴春玲脸色“唰”地变了，她刚要反驳，陈志飞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扭头就走。

因为王红梅的事情，陈志飞现在已经住在学校的值班宿舍了，而是直接搬到了吴秀兰家。

虽然两人还没有正式扯证，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旁人也都不会再多扯老婆舌了。

而且让一个教导主任天天留在学校里值班，这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回到“家”中，陈志飞坐在桌子前，就开始反复算着今天招生的事情。

如果说鸭台村这次八个孩子全都来，那么一个月就要免除40块钱的学费和食宿费用。

虽然说鉴于鸭台村这样的情况，县教育局那边会有一定的食宿补贴，大约每人每个月两块钱左右，那也就是说除去16块钱，学校每个月还要倒贴24块钱给这些孩子。

陈志飞因为现在是代理的教导主任，工资水平也就是每个月25块钱。

那这么一算，他现在是天天喝西北风，才将巴巴能供上这几个孩子读书……

这个时候，吴秀兰端着热水盆走了进来，看见他对着账本发愣，轻轻放下盆子：“怎么了志飞哥？是为鸭台村的孩子发愁呢？”

陈志飞揉了揉太阳穴：“可不是嘛！都怪我当时嘴欠！这下子答应了人家，可怎么来补这个窟窿嘛……”

吴秀兰蹲下身，给陈志飞脱了鞋，就开始洗脚：“志飞哥，其实这钱也不一定我们出，或者说学校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秀兰，难不成你有主意？”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个主意……”

“快快！说来听听。”

“其实这些孩子多半和我小时候一样，都是吃过苦的，所以他们也不怕吃苦。”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着，能不能让这些孩子利用不上课的时间去咱们大队打打零工，比如说种菜、喂猪，这些事情孩子们都会做的。”

“种菜……喂猪？”

“对啊！咱们大队本来事情就多，而且知青们大把大把的回城，年轻人多数都要去林场伐木。那公社和大队上很多事情都没人干了。挑一些简单的，不累的工作给孩子们，一个月给几块钱，我估计赵书记也能同意。”

陈志飞猛地坐直身子，洗脚水溅了一地：“这真是个好注意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就叫勤工俭学！”

“勤……勤……什么？”

陈志飞激动地抱起吴秀兰，光着脚在地上转了两圈儿：“勤工俭学！秀兰，你真是我的赛诸葛啊！”

“哎呀！快把我放下来，放下来，这脚可都白洗了！”

被陈志飞抱着的吴秀兰，脸马上就红了。

“不白洗！不白洗！咱们啊，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