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鸡可不是白吃的

屋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纸，炕桌下的炭盆噼啪作响。

盛情难却，陈志飞最终还是跟三位三大队的干部小酌了几杯。

农家的溜达鸡，味道自然是城里面所不能比拟的，再加上东北特有的山蘑菇，不知道要比公社食堂的大锅饭好吃多少倍。

酒过三巡，窗外的雪也渐渐停了。

几个老爷们儿正说着话，外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进来人了，听声音还是几个不大的孩子。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脑袋就从门帘子的缝隙中探了进来，是个六七岁年纪的小男孩儿。

可能是鸡肉的香味儿勾出了这孩子肚子里的馋虫，眼巴巴的望着炕上的几个大人，最后还是书记刘志明开口骂道：“小兔崽子，看不见家里来戚了，出去！”

那孩子眼珠子一转，这才注意到炕上的陌生男人。

与此同时，刘志明的媳妇儿直接扭着男孩儿的耳朵，就要把他往外屋拽。

陈志飞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刘志明家的孩子，急忙叫住了。

“嫂子等下等下！小孩子嘛，没事儿的，我正好有几句话问他。”

刘志明媳妇儿看了一眼刘志明，得到自己男人的准予后，这才笑着走了出去，“我再给你们热两个菜。”

小男孩看了一眼刘志明，怯生生站在炕沿边。大腊月的，孩子单薄的衣裳补丁摞补丁，脚上的棉鞋还露着脚趾头，大鼻涕呲溜呲溜直往下掉。

陈志飞递过去个鸡腿：“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问你话呢！哑巴啦！”刘志明直瞪眼。

被自己亲爹骂了一顿后，小男孩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俺叫刘财厚，今年七岁，家住和平乡鸭台村7甲12号，俺爹叫刘志明，俺娘叫……”

“去去去！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没让你把家底儿都抖落出来。”

刘志明一摔筷子，把其余几个大老爷们儿逗的哈哈笑。

“七岁了？没去上学吗？”

刘财厚摇了摇头，却还是没去接陈志飞手里的鸡腿儿。

“为什么不去啊，是不想学习吗？”

男孩儿继续摇头，似乎是不敢再开口了。

“行了行了！把鸡腿拿着，出去玩吧，缺心眼玩意儿！”

这下，刘财厚一把拿过鸡腿儿，扭头就跑了出去。

陈志飞叹了口气，转身继续问道：“刘大哥，你家这财厚是……”

“嗨！说来也不怕你笑话，陈老弟，我家老三这脑子天生就是蠢的，学也是白学。”

“话不能这么说啊，基础的素质教育是咱们国家的基本要求，不说读书识字，至少能开阔孩子的眼界啊！将来没准儿上个高中，上个大学，就能离开咱们这山沟沟了。”

刘志明一笑：“其实也不瞒你，陈老弟，俺们三大队是什么光景，我想你来之前心里也有底。不说上大学，就是去乡上读小学，那俺们都是上赶着往外送，毕竟去了家里就少一口子吃饭。但是……”

刘志明说到这儿，特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算了，眼见为实，陈老弟你还是自己看吧！老三！把你那几个小兄弟都给老子叫进来！”

就这样，小小的屋子里，顿时进来了七八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

小的五六岁，大的估计都有十二三岁。

可个个都是精瘦精瘦的，有的孩子甚至连个棉衣棉鞋都没有，脚上都生着冻疮。

“你看，就这些孩子，要去你那儿上学，你们收吗？”

“收啊！为什么不收啊！”

“那学费呢？”

“学费加上吃住的伙食费，一个月五块六毛钱，再加上……”陈志飞说着说着，就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看着眼前这群孩子，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脚上缠着破布，冻疮溃烂的地方渗着血水。最小的那个丫头片子，身上的单衣补丁摞补丁，袖口短得露着半截胳膊。

这一刻，陈志飞才算是明白刘志明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个如乞丐般穷苦的孩子，家里怎么可能还会每月出五块钱让他们去乡里面读书。

这个时候，大队会计咳嗽了一声：“陈主任，不瞒你说，去年三大队分红，一个壮劳力干满三百天，到手才二十七块八。你想想，一年才28块钱不到。俺们村最苦的狗剩家，一家六口人，就剩一条囫囵的裤子。狗剩的妹妹们，一到冬天连屋都出不来。”

三大队的队长也开口说道：“咱们大队人多地少，干活的都吃不饱，就更别说这些孩子了，对于他们来说，每天吃饱饭，就比上学重要的多。”

三人一人一句，已经把陈志飞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肚子里的鸡汤也开始变的苦涩。

沉默了半晌，陈志飞终于开口说道：“那这样，要是让他们去学校上学，不收钱呢？”

刘志明一拍桌子，震得花生米蹦起来老高：“那感情好啊！只要能给孩子们一口吃的，一个住的地方，他们都愿意跟你走！”

“那你们愿意去上学吗？”陈志飞一扫下面站着的七八孩子。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刘志明的儿子，刘财厚举起脏脏的小手，大声喊了一句：“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的孩子也跟着叫喊着：“我去！”

“我去！”

“我也去！”

此起彼伏的喊声里，有个扎冲天辫的小丫头怯生生拽陈志飞的衣角：“哥哥，学校是干嘛的？能吃饱饭吗？”

陈志飞低头看着小丫头黑洞洞的眼睛，一时间心里揪得难受。

“学校是个好地方，你去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太好啦！那我也去！”

小丫头高兴地手舞足蹈，可蹦跶了一会儿，却又突然停下了。

“哥哥，那能把俺娘、俺爹、俺姐姐和弟弟都带上吗，去那个叫学校的地方。”

一听这话，陈志飞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这时候刘志明给了自己媳妇儿一个眼神，后者上前牵着小丫头的手说道：“小招娣，阿姨给你弄个地瓜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