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孤雪炉前叩禅机

(寒风呼啸,禅房檐角铁马叮当。少年跪坐蒲团三日,眉间凝着霜花。老禅师推门而入,携来半炉松炭,火星在雪幕中明明灭灭)

弟子:师父说爱能消融暴雪,可这山寺的雪分明越积越厚。(指窗外)您看冰棱已垂到经幡,连晨钟都冻哑了。

禅师:(拨动炭火)施主错把雪沫当寒源。且看这炉中——(火星迸溅)当年玄奘西行时,怀里揣的可是火种?

弟子:但弟子心里结的冰,是三十年檐角风磨出来的。前日那位姑娘捧来的热茶,不过片刻就凉透。(攥紧袈裟)师父怎知那不是新雪覆旧霜?

禅师:(取铜壶置炭上)且听这冰裂之声。(壶中冰块脆响)长安城朱雀街的冰,总在立春前三日开裂,可有人见过冰魂去向?

弟子:(怔住)冰...冰化了便是水。

禅师:(舀雪入壶)错也。你看这终南山的雪,落在老衲壶中是茶,落在虎豹爪下是血,落在达摩洞前是禅。(水汽蒸腾)施主眼里的暴雪,当真在眼眶之外么?

弟子:(抚眼睑)昨夜诵经时,忽然看见母亲当年抛下我时的裙角,雪地上那抹猩红...(喉结滚动)原来暴雪早埋进瞳仁。

禅师:(执铁钳画地)可知寒冰地狱有十六重?最深处并非刀风剑雪,而是囚徒执念所化的琉璃盏,盏中冻着百年不肯落的泪。(炭火爆响)施主捧着盏走了多少春秋?

弟子:(颤抖)师父是说...我才是暴雪本身?

禅师:(取壁上铜镜)且看镜中。(镜面呵气成霜)你为那姑娘的热茶惋惜时,可曾见自己呼出的白雾,正在冻僵她的眉睫?

弟子:(跌坐)难道我的孤独...竟会伤人?

禅师:(以袖拂镜)且看这禅院青松。(推窗)枝头积雪七寸,新芽却在雪下萌发。去年圆寂的慧明师兄,临终前攥着四十年前未送出的桃木簪。(轻笑)你说他的孤独,可曾被岁月消磨半分?

弟子:(望向窗外)但松针仍在滴水。

禅师:(取松针悬于炭火)这滴水历经寒暑,前身或许是杨贵妃浴池的香露,或许是黄河凌汛的碎冰。(水珠坠入火堆腾起白烟)执念如雪水,入火则化气,遇寒复成霜,施主还要困住自己几重轮回?

弟子:(额角见汗)可温暖稍纵即逝...

禅师:(突然泼茶入雪)看这水痕!(积雪迅速凝结成冰壳)强求消融的,终究结成更利的冰刃。当年辩机和尚剖心示爱,血染的却是整个佛门。(拾起冰片)世间最锋利的,从来不是拒绝,而是错付的热望。

弟子:(攥住冰片)那我该如何自处?

禅师:(握住弟子流血的手)疼痛吗?(将血珠滴入茶盏)当年弘忍大师传衣钵,六祖舂米三月,伤口渗入杵柄的,正是这般滚烫的孤独。(递茶)且饮下这杯风雪。

弟子:(饮茶呛咳)又苦又涩...

禅师:(大笑)善哉!这苦味是长安城头融化的夕阳,涩味是玉门关外未寄的家书。(添炭)且让炉火更旺些,好照亮你眼里三十年的风雪。

弟子:(凝视火焰)火中...有母亲转身时的火星。

禅师:(将弟子手引向炭火)触摸这灼热。(弟子缩手)当年佛陀捧雪山童子,热的是掌心还是慈悲?(炭灰飘落)你眼中暴雪,不过是天道轮回里一片正在消融的浮云。

弟子:(泪落炭堆嘶嘶作响)可孤独分明还在...

禅师:(指梁上燕巢)去年双燕衔泥时,可想过今日空巢积雪?(取沉香入炉)最深的暖意,往往从灰烬里升起。你看这香,不正是古木经年灼伤的魂魄?

弟子:(嗅香气)像是...像是童年祠堂的供香。

禅师:(合掌)晨钟将响,施主且听——(钟声破雪而来)这钟声里裹着百代僧人的寂寞,撞钟人却只当是寻常晨课。(为弟子披上袈裟)穿上吧,这针脚里缝着比丘尼们五十年的晨霜。

弟子:(攥紧袈裟)师父,雪停了?

禅师:(推门)停与未停有何分别?(山风卷雪入室)你看这新雪覆旧雪,不正是千古文人描摹的月光?(拾起炭块)而老衲最爱的,始终是冰河下涌动的暗火。

(炉火渐旺,檐角冰棱坠地,发出玉碎之声。少年僧人的眼泪在火光照耀下,凝成琥珀色的冰晶,内里封存着一朵将开未开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