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星星与生命 10

汽车在盘山道上疾驰,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光秃秃的山脊裸露在公路两旁。车内暖烘烘的,小男孩在年轻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大家看上去都忧心忡忡,尽管俞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从母亲和姐姐脸上凝重的愁云里,看出了端倪。俞纾冉的目光始终落在襁褓中的孩子身上,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祈求发生的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一旁的母亲则惆怅地一会儿看着女儿,一会儿又看着外孙。

一小时后,这辆满载着焦虑与痛苦的汽车,停在了市医院的门口。俞纾冉抱着孩子坐在新生儿科外的长椅上,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走廊里人声鼎沸——有的人在来回踱步、有的人怀里抱着孩子咕哝着什么,有的人愁眉苦脸的交谈着。

嘈杂声无可躲避地闯入俞纾冉的耳朵,令她愈加心神不宁。小男孩在她怀里沉沉地睡着,苍白的皮肤像一层薄薄的白纸一样覆在他的小脸上,只有眼皮上淡蓝色的毛细血管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偶尔微微颤动一下。他的小嘴巴自然而然地微微翘起,但并不像他喝奶时那样嘟的厉害。他看上去睡的很沉,周围的喧闹根本打扰不了他。但他睡的并不舒服,因为他的喉咙里时而发出呼呼声,仿佛喉咙里有一层薄纱覆盖着,被他轻微而缓慢的气息不断鼓动着,冲击着似的。

俞纾冉痛苦地看着孩子心急如焚地期待着俞欣拿着挂号单出现在她面前。大约二十分钟后,俞欣火急火燎地跑到她跟前说:“姐,号挂好了,已经放在诊室服务台了,一会儿护士会叫号。”

“还要多久,才能到我们?我担心果果扛不住!”俞纾冉焦急地问。

“一会儿就到了,好多个诊室呢,别着急。你看他现在睡的多香,状态平稳,你别担心了,果果不会有事的!”俞欣说。

“纾冉,让我抱会儿,你都抱了一路了。”一旁的母亲说。

“不用,妈,我抱着,我想抱着。”俞纾冉说。

“纾冉,你现在也很虚弱,不能这样折腾啊!来,把孩子给我,听话!啊——”母亲说。

“没事,妈,我真的没事。”俞纾冉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好,好,那你抱着吧。别担心了,我外孙坚强着呢!放心吧!”母亲说着轻抚了一下她的肩膀。

“姐,我去服务台那边等着,方便听到护士叫号。你们就在这里坐着,一会儿排到了,我叫你。”俞欣说。

“嗯,好,那你赶紧去吧。”俞纾冉说完,又将目光落到怀里的孩子身上。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好几次母亲跟她说话,她都毫无察觉。她完全沉浸在危险迫近的焦虑之中,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等候的时间里,她自身早都不存在了,母亲也不存在了,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喧嚣声好像从很远处传来,模糊而遥远。只有她怀中的孩子是真实的,可他已经沉睡了两个多小时。

“姐,到我们了,进去吧,走。”俞欣跑过来说。俞纾冉像是在梦中被唤醒的人一样,从神志恍惚中清醒过来。她立刻站起身来,跟着俞欣往里走,母亲跟在身边。

进入诊室以后,医生详细询问完孩子的状况以后,说道:“你把孩子上衣脱了,放到旁边床上,先做检查。”

“好”俞纾冉顺从解开小男孩的连体衣,按照医生的要求将他放到旁边的床上。小男孩依旧睡着,就连脱衣服都没能惊扰他。

“医生,孩子冷吧?房间里温度不高。妈,你把毯子拿来,我给果果盖上。”俞纾冉站在床边身边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着凉!来,让开。”大夫说着示意她走开,随手拉上了床边的帘子。

医生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时候,面色凝重地说:“孩子情况不太好,还需要做其他检查,我现在开‘加急’的单子,你们赶紧去交费,让孩子做检查。”

“医生,孩子会有危险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俞纾冉心急如焚地问。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听起来心脏有杂音,先等检查结果出来吧。”

俞欣拿着医生开出的“加急”单,跑出了诊室。几分钟后,他又跑回了诊室。这时俞纾冉已经给孩子穿好衣服,像先前一样抱着他。她面如死灰,神情痛苦,看上去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但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小男孩身上。

俞欣把缴费单递给医生以后,医生对身边另一个看上去年轻一些的医生说道:“你赶快抱着孩子做检查。情况紧急,我担心他们找检查室会耽误时间,快去吧。”他说着把手中的单子,递给那个年轻医生。年轻医生接过单子,走到俞纾冉跟前张开双臂示意她将孩子放进他怀里。

俞纾冉把孩子递给他说:“医生,那我们可以跟着吗?”

“可以,跟着吧。”医生说。

他们跟着年轻医生穿过长长的走廊下了电梯,然后又穿过长长的走廊,拐了好几个弯儿后,终于来到了一间检查室。年轻医生示意他们在门外等着,然后自己抱着小男孩进了房间。当年轻医生抱着孩子,从检查室的那扇厚重的门里闪出来的时候,小男孩仍然在睡觉。之后,他抱着小男孩又去了别检查室。俞纾冉头昏脑胀,她甚至都没抬头看看那些检查室的名称,她只是紧紧地跟在年轻医生身边,目光追随着他怀里的小男孩。当年轻医生抱着孩子进入那些陌生而冰冷的房间时,她便死死地守在门口,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宝贝一定不会有事的!宝贝一定不会有事的!宝贝熬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时刻,这一次一定也不例外!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当所有检查都做完的时候,俞欣手中已经拿了好几页的检查单。俞纾冉没有从他手中拿过那些纸张,也没有要求俞欣读给她听。她全然忘记了那些单据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神情凝重地追随着年轻医生怀中那张沉睡的小脸蛋。除此之外,她什么也顾不上了,仿佛只要她的目光坚定不移地停留在孩子身上,孩子就可以安然无恙,平安无事。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再次走向新生儿科的时候,科室外的走廊里的嘈杂声已经消失,只有一个陌生的身影还在长椅上坐着。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五点钟,那位医生的诊室里只坐着一对年轻的父母和一个看上去约莫两三岁的小女孩。

“你们先去旁边稍等一下,这家孩子比较急。”医生说。

“哦,好的,好的。”那对夫妇异口同声地说着,将小女孩抱起来站到了旁边。

“主任,这些是检查单。”年轻医生示意俞欣把手中所有的单子递给医生。同时,他将小男孩还给了几乎紧贴着孩子的年轻母亲。

俞纾冉抱过孩子后,苦涩又疼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头盯着主治医生。所有人都一声不吭,他们的神态像极了法庭上等待法官宣判的人们。只有站在诊室一角的年轻父亲怀里的小女孩发出两声“咳咳”声。

“宝宝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拿着检查单一边看一边说。

俞纾冉被‘先天性心脏病’这几个字吓得大惊失色,她惊呼道:“什么?先天性心脏病?”

“是的,先天性心脏病,你刚没看检查单吧?你看宝宝室间隔缺损,有两个小孔未闭合。”医生说着将检查单递给她。

“医生,那要怎样治疗呢?心脏病是不是要手术,宝宝现在还这么小,能手术吗?”俞纾冉问。

“现在肯定不能手术,这两个孔其中一个还是比较小的,有自愈的可能,但另一个还不好说,要看宝宝发育情况了。现在宝宝太小了,身体这么虚弱,手术风险很大。”医生说完后拿起另一张纸,接着说“而且——,宝宝白细胞指标不正常,肺部有感染。这也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引起的并发症。你所说的孩子平常哭闹、吮吸、喝奶困难、呼吸急促,嘴唇青紫这些都有可能跟先心有关。宝宝现在情况较为严重,需要住保温箱,以便我们随时观察和治疗。我现在开单子,你们去交费。”

“还要再住保温箱,你是说我不能看着孩子了是吗?”俞纾冉焦急地问。

“是的,医院每周有固定的探视时间,你们到时候可以隔着玻璃看看宝宝。”医生说。

“好吧,只要孩子能好,怎样都行,我们全听您的,医生。给您添麻烦了,孩子就拜托您了!”俞纾冉恭敬地说。

“按宝宝目前的情况和检查结果来看,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明天早上做核磁共振,你们把费用一并交了,明天早上护士抱着他去做检查。另外,你把联系方式登记一下,我们随时联系你。”医生说。

“好的。”俞纾冉说完便在年轻医生的指引下做了信息登记。

“好了,你现在送宝宝去保温箱。”医生对着年轻医生说。

“医生,那我们呢?”俞纾冉抱着孩子问。

“你们可以回家了。明天核磁共振结果出来后,我会通知你们的。对了,你们明天来的时候带上一些纸尿裤。今天就先用其他宝宝的,明天再给还回去。”医生说。

“好的。”俞纾冉说。她把孩子递到了年轻医生怀里。

“我可以跟着去看看吗?”俞纾冉说。

“跟着也没啥用,你要想跟就跟着吧。给,你去交费吧。”医生说。

“好,我这就去。”俞欣接过单据后准备出门。

“俞欣,你和妈一起去吧,交完费你们在大厅等着我。妈也累一天了,我自己跟着医生去就行。”俞纾冉叫住俞欣说。

“也好,妈那咱走吧。”俞欣搀着母亲走出诊室。俞纾冉则跟着年轻医生穿过走廊拐进楼梯。

“保温箱室在楼上两层。”年轻医生走在前面说。

“哦”俞纾冉说。

他们爬了两层楼梯后,来到了一个豁然开朗的病区。宽敞明亮的走廊上,装着巨大的落地窗。夕阳把长长的走廊染成了金色,俞纾冉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希望之光。她想,“也许在这里治疗一段时间,果果就可以健健康康地出院了。”

年轻医生抱着小男孩在其中一间病房前,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着俞纾冉说道:“就这里,那我把宝宝抱进去了啊!”

“等一下,我再看一眼。”俞纾冉凑上前去充满怜惜与不舍地看着小男孩可爱的小脸蛋。她用手指轻轻摸了他一下说:“那你抱进去吧。”

“好。一会儿医生就上来了。放心吧。”年轻医生说完抱着孩子闪入门内。

俞纾冉在外面等着,她踮起脚尖,透过病房唯一的一扇小窗朝里张望。她并没有搜寻到年轻医生的身影,放眼望去偌大的病房里摆满了小小的保温箱,每个保温箱里都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小婴儿。他们身上只穿着一条纸尿裤,有的四脚朝天,小脸朝外仰起;有的撅起小屁股趴着,两只小手举过肩膀。他们无一例外,都在熟睡,而且有的婴儿身上还插着奇奇怪怪的管子,管子一直连接到保温箱外面的各种医疗器械上。

俞纾冉在窗前站了很久。尽管她根本看不到她的孩子,可她还是固执地站在窗口。在年轻医生从病房出来之前,她的思绪一直被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牵引着:她想象着果果会被放到哪个位置、他的身上又会插上什么样的管子、管子又插在哪个部位、他会不会很疼很难受?他几乎一天没喝奶了,他是不是饿坏了?他现在已经醒过来了,还是仍在睡觉?如果他已经醒过来了,他会不会想妈妈,他会不会想要找妈妈?他会不会被眼前的这些陌生的箱子吓到?他的小小心灵,会不因此而会蒙上阴影?他一定会被吓到的!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什么都能看到!他什么都明白!他只是还不会说话!他什么都能感受到,他一定能感受到!他一个人呆在这里会害怕的!今天晚上,没有妈妈陪在身边,他要一个人躺在一个陌生的小箱子里睡觉,他一定会害怕的!他哭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在身边,不会有人抱着他哄他入睡!他一定会哭的!可是我没办法抱着他、抚摸他,摇晃他哄他入睡!他一定会哭的!他会哭到精疲力尽后才睡觉!

痛苦的思绪像无数只箭刺进了她的心脏,令她动弹不得。她浑身瘫软地站在窗口,眼睛都不眨地朝里面张望。她真想冲进去陪伴她的孩子,让她的可爱的小男孩重回她的怀抱。可是病房的门紧闭着,她不能推,也推不开。她只能等待,等待年轻医生从门后面出来,告诉她孩子被安置的情况。

二十多分钟后,年轻医生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他看到俞纾冉便迎上来说:“你怎么还没走?宝宝都安顿好了,放心吧。”

“孩子醒了吗?”俞纾冉焦急地问。

“醒了”年轻医生说。

“那他哭了吗?是不是哭的厉害?”俞纾冉接着问。

“宝宝哭很正常,你回去吧,明天再来。”年轻医生说着,做了个示意她离开的手势。

“孩子一天没喝奶了,他一定饿坏了。”俞纾冉说。

“已经输上营养液了,放心吧。”年轻医生说着朝楼梯口走去。

俞纾冉见状赶忙跟了上去继续问道:“孩子身上也插各种管子了吗?像有的小孩那样?”

“每个宝宝情况不一样,治疗方法也不一样。你就别问了,赶紧回吧!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会通知你的!记得带上纸尿裤!”年轻医生有些不耐烦地边说边走下楼梯。

俞纾冉没再追问,她一声不吭地跟在医生身后。年轻医生又说:“你不用跟我下楼了,左边有电梯,你直接下一楼,回去吧。”

“好的,谢谢你,医生,给你添麻烦了。”俞纾冉停下脚步说,年轻医生摆了摆手继续下楼去了。

俞纾冉来到大厅的时候,看到俞欣和母亲正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等她。她径直走了过去,痛苦的神情依旧没有从她煞白的脸上褪去。他们看到她,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母亲面色凝重,她因自己的女儿正在遭受的痛苦而痛苦。

“姐,我给你们订了酒店。都累一天了,我现在送你们过去。”俞欣说。

“妈——”俞纾冉哽咽着靠在母亲肩上,冰凉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母亲抱住了她,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道:“纾冉,别哭了。果果不会有事的,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要坚强,可不能整天这样哭哭啼啼,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不能过度伤心。都会好的,不哭了,啊——,走,咱现在去酒店,你需要好好休息。”母亲说。

“姐,别难过了,会好的。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发达,果果不会有事的!咱先去酒店,再从长计议。”俞欣说。

酒店就在医院附近,俞欣把她们送回酒店后又出门去了。他说:“妈、姐你们先休息,我出去买点饭菜,你们一定也饿了。”

俞纾冉坐在酒店的沙发上,母亲坐在床边。她根本没心思吃饭,只是神情呆滞地坐在那里,看上去像经历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巨大浩劫。母亲满脸忧虑地看着她说:“纾冉,你给小陈打电话,让他尽快回来吧。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一个人怎么能扛的住!工作没那么重要,孩子和你才重要。”

“嗯,知道了。”母亲的一番话,像是把俞纾冉从睡梦中唤醒,她回过神来拿起手边的电话,拨通了陈彦的号码,铃声响了一会儿之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陈彦的声音:“喂,纾冉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我们不是说好了每天晚上九点通电话吗?”陈彦的声音淹没在电话那头的嘈杂声中。

“我有急事!孩子生病了,已经住院了。下午做了很多检查,是先天性心脏病,还有肺炎。你现在就看看机票,如果能买到票的话,马上回来!”俞纾冉说。

“什么?先天性心脏病?好,我马上买票,今晚就回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陈彦急切地问。

“现在又住保温箱了,明天做核磁共振,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问题。”俞纾冉说。

“我知道了,等我回来。我现在就看机票,买最近的航班回来。”陈彦说完挂了电话。随后,俞纾冉收到陈彦发来的微信,那是一张机票截图,上面显示他当晚一点十五分落地。俞纾冉看完信息后,头也没抬地对母亲说:“陈彦今晚一点多就到了”。话毕,她又一动不动地斜靠在沙发上。

“纾冉,你要振作起来,可不能总这样!”母亲说。

“嗯,妈,我没事,我只是累了。你一定也累了,你在床上躺会儿吧。”俞纾冉说。

“好,今天确实累得够呛。”母亲说。

房间里被空调吹的热烘烘的,极度疲惫的母女两在悲伤中昏昏欲睡。俞欣拎着一袋子饭菜回来后才把她们叫醒。

俞纾冉不想吃饭,她没有一点胃口,只觉得胃里灼烧着,像是燃起了一团火。她随便吃了几口便说道:“我吃饱了,你们吃。”

“就吃这么点,不行的,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母亲和俞欣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我不想吃了。”俞纾冉说着放下手中的筷子,又恢复到先前斜倚着沙发的姿势。

“再吃点吧!为了果果,你也得多吃点。要不然这一天天的跑医院,你身体会吃不消。”母亲说。

母亲这句话,就像是治疗她厌食的灵丹妙药。她又重新回到桌前,将桌上摆放的所有饭盒里的各样菜,都往自己先前吃剩的米饭盒里夹,然后她端起饭盒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拉饭菜。

母亲看着女儿自己跟自己较劲,有些生气地说:“慢点吃,慢点吃,纾冉,你还能不能正常点了?”

“妈,别说了,只要我姐吃饭就好,吃饭就好。”俞欣说。

“你姐就这毛病,从小就这样。”母亲说。

俞纾冉没有理会母亲说的话,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埋头吞咽着食物。突然间,眼泪又一次溢满眼眶,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俞欣见状便拿起纸巾凑到她身边,他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轻声说:“姐,你不能这样啊,你的身体也要紧啊!你这样,妈看见多心疼啊!你心疼你的孩子,妈也心疼她的女儿啊!你别这样了!姐,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要坚强面对才行。果果现在在医院至少是安全的,你应该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俞欣的话没有为她带来慰藉,她越哭越凶,从默默流泪到轻声呜咽,到最后几乎是浑身颤抖着泣不成声,未吞咽的食物将两腮撑的鼓鼓的,她放下餐盒,掩面而泣。

母亲见状,赶忙也凑到她身边,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呢喃着:“纾冉,没事的,会没事的。别哭了,啊——,别哭了。你这样我看的难受!别哭了,啊——别哭了!”纾冉将头埋在母亲怀中,哭声仍未停止。

俞纾冉在母亲怀里颤抖着、哭泣着。母亲一会儿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会儿抚摸她的颤抖的后背。俞欣则半蹲着,默默地将手搭在姐姐的膝上,满脸苦涩地一会儿看着姐姐,一会儿看着母亲。不知何时起,母亲脸上已经老泪纵横,眼睛和鼻子都呈现出微微的红色。

良久之后,俞纾冉的哭泣突然停止了,身体因抽泣而引发的颤栗也在逐渐减弱。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擦了擦泪痕说:“妈,对不起。我以后不再这样了,我会坚强的!我会的!”她语气坚定,仿佛刚刚哭泣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病魔抗争到底似的。但她说话时目光躲避着母亲和弟弟的目光,而是落在了正对面的长条桌上。

“那就好,那就好,坚强就对了。人一辈子经历的苦难多了,要足够坚强才能面对这些苦难。我的女儿,我清楚,你能做到的!”母亲说。

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了,空调吹出的暖风,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俞欣,一会儿,你和妈回你那里住吧。晚些时候,你姐夫就回来了。”俞纾冉缓慢的说。

“姐夫几点到?”俞欣问。

“一点十五落地,过来估计一点四十左右吧,机场离这里也不远。”俞纾冉说。

“那我去接他吧。”俞欣说。

“不用,他打个车就来了。你和妈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我和陈彦去医院就可以了,让妈休息一天。”俞纾冉说。

“那也行,那我们再多陪你一会儿,等姐夫快到了,我们再走。”俞欣说。

“不用了,一会儿你们就走吧,我没事。”俞纾冉说。

“我们还是陪着你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母亲说。

“我一个人可以的,真没事!妈,你们走吧,早点回去休息。”俞纾冉说。

“那你好好睡一觉,别坐着了。还没出月子的人,经不起这样折腾。”母亲说。

“嗯,我知道了。”俞纾冉说着便躺起身躺到了床上,等她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母亲和弟弟并没有走,她们都坐在沙发上压低声音交谈着。最后,在俞纾冉的催促中她们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