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这对年轻的夫妇试图找回遗失已久的激情。为此,他们特意在酒店附近的超市买了瓶红酒、两个酒杯和一个开瓶器。那个夜晚是从刻意营造的氛围中开始的。然而一切刻意为之的情感,最终都不会抵达人心深处。
回到酒店后,俞纾冉随便冲了澡便裹着睡衣走出了浴室。在她洗澡的当儿,陈彦已经在杯中斟满了酒。但他并没有独饮,而是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沙发上等她。
“老婆,你真好看!我特喜欢看你刚刚洗完澡的样子,头发湿漉漉地,脸蛋儿还微微泛红,特美!”陈彦说。
俞纾冉笑了笑,不置可否。她径直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漫不经心地说:“你也去冲个澡吧!”
“好嘞!老婆大人!”陈彦走进浴室前又把头探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她说:“老婆,等着我啊!”
“切,快去洗吧。”俞纾冉微笑着说。
窗外夜色深沉,房间里灯光暗淡。俞纾冉倚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竭力想要坠入久违的浪漫的氛围之中,在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上找到某种炙烈的东西,可她一无所获。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凝滞地落在斟满酒的玻璃杯上。她端起酒杯摇晃了一下浅酌一口,又将酒杯放了回去。红酒在酒杯里微微荡漾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杯中的红色液体,只有摇晃、触碰才会泛起微弱的波纹。然而,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她所渴望的岂止是清浅的波纹,她渴望的是激情的狂澜。她对自己有些失望,但这何尝不是她预料中的事。她明明知道她身体里属于欲望和激情的那部分已经死去了,它们不会因为一个新婚之夜而找到她。怀着对自己的愤懑和不满,她又接连喝了几口酒,直到酒杯空空如也,然后又斟满。
当陈彦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手中正端着第三杯酒。“纾冉,你都自己喝上了。”陈彦语调欢快地说。
“陈彦,你爱我吗?”俞纾冉脸颊绯红地看着陈彦说。
“傻瓜,我不爱你怎么可能和你结婚呢?”陈彦说着朝她走了过来,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也端起了酒杯说道:“宝贝,我爱你!cheers”
“陈彦,我觉得我可能感受不到爱了。”俞纾冉苦涩地说。
“瞎说什么呢!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不许说这些丧气话。好好儿的啊——”陈彦说着抱了抱她。
“陈彦,你爱我吗?”俞纾冉又问。
“我爱你,纾冉!我爱你!”陈彦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说。
“陈彦,我想和你好好的,我们以后好好的!”俞纾冉喃喃地说。
“嗯,我们从今往后都好好儿的。”陈彦说,他目光里透着温柔。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频频碰杯,目光一会儿落在对方身上,一会儿落在窗外的夜色中。
“我们已经很久没回西安了,西安的变化真大啊!”陈彦突然说。
“是啊,我们学校都搬了。”俞纾冉说。
“也不知道我们以前住的小区还在不在了,这次太匆忙了,要不然还真想去看看呢!”陈彦说。
“我听于慧说那个小区已经拆迁了,正在建商场呢。”俞纾冉说。
“看来我们是找不到以前住过的地方了。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下班比你早,上班比你晚,我没事儿就去你住的那层楼的楼道里晃悠,就希望能碰见你,跟你说几句话。后来,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了。我还记得那天下雨,你忘带钥匙进不了门就在楼道站着,结果被我撞到了。再后来,我还天天给你送早餐,送了有一个月吧。还有一次你发烧,我还给你做饭来着。纾冉,你可真难追啊!不过后来你是怎么被我感动的?我们是哪一天真正在一起的,我都记不清了,时间过的真快啊!”陈彦说。
“你把这些事情的时间顺序搞错了。不过,那时候我觉得你是个特别温暖的人。”俞纾冉说。
“我现在也是,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我们现在都太忙了。但是,纾冉,不管怎样,你要知道我爱你!”陈彦说。
“我也爱你”俞纾冉言不由衷地说。
这时,陈彦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又轻轻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她。他在她耳边呢喃着:“我们以后好好的,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要开心快乐!”
她隔着睡意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心里掠过一丝喜悦。她被久违的柔情感染了,整个人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她渴望他再多说一点,再多一点,她觉得自己即将被他的甜言蜜语融化了,她焦渴地期盼着他进一步的回忆和更深层的表白。可是他什么也没再说,他只是忘情地亲吻着她,将她抱的更紧。意乱情迷中,她缓缓转过身来,把手轻轻地移到了他的肩上,她也紧紧地拥抱着他。她想就此沦陷在他身体的柔情中,可是她的内心还在强烈地渴望着他再说点什么,极尽柔情与爱意地说点什么。她无法全情投入地献身于她的丈夫,她内心的欲望远远大于她身体的欲望。或者说只有她内心的欲求得到满足以后,她才能够全身心地沦陷在他的欲望之下。她越是抗拒,他的肢体就越是表现的热烈。渐渐地,她在他的热烈亲吻中忘却了自我。当他将她抱到床上并用愈加热烈的情感触碰她时,她感觉体内情欲的火焰被彻底点燃了。她全然忘记了自己要在他身上找寻的东西,她渴望被摧毁、被吞噬。她想起了魏莱的爱情,或许今晚就是她口中的那种爱情吧。可是,那真的是吗?
房间归于平静,陈彦仰卧着用左臂搂着她,她则侧着身子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抱着他。他们沉默不语,陈彦很快进入了梦乡。俞纾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久久不能入眠。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的妻子了,往后余生我们都将携手同行。今晚这次充满激情的交融、这个久违的奇迹,已经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崭新的门,我们将满怀希望地穿过它,走向崭新的人生阶段,未来还会有无数的温情和奇迹,未来就握在我们手中。”俞纾冉这样遐想着。往昔岁月中的残缺、遗憾、困惑与痛苦,在这个充满幻觉的夜晚隐没了、消失了。
第二天上午吃完饭,他们便踏上了旅途。从西安到苏州坐火车的话要历时十五个小时以上,俞纾冉想想就觉得心里发怵。自从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去BJ时经历的那段漫长而艰苦的旅途之后,她就暗自发誓此生再也不要在狭窄逼仄的火车上消耗十五个小时以上。单是想想列车上浑浊的气味和幽闭的空间,她都感觉浑身发软,更何况她前两天还在火车上呆了十一个小时,整个人还没从疲惫中缓过来呢。于是,他们选择从西安坐飞机到上海,然后再从上海转乘汽车到苏州。当然,这些安排都是俞纾冉从旅途经费、时长,到达目的地的时间、酒店预留房间的时间等综合考量后做出的计划。
陈彦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除了费用之外他似乎对一切都表现的随意和漠不在乎。他总会说“你计划,我跟随”诸如此类的话。至于旅途中需要带的衣物,他也一概不过问。他甚至连自己出去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也并不清楚,直到俞纾冉给他准备妥帖,拿到他面前并告诉他哪件毛衣搭配哪条裤子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今天穿的是什么。这个习惯他已经养成很多年了。每次他出差的前一天晚上,俞纾冉都会根据他去的地方,帮他准备好合适的衣服和应急的药品,再根据他的出差时长计算好带几双袜子、几条内裤,然后再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地放进行李箱,另外还会在行李箱外面的小口袋里放上三个干净的塑料袋,分别用来装他穿过没洗的衣服、内裤和袜子。事实证明,陈彦总会忘掉那三个塑料袋,而是直接将脏衣物都堆放在行李箱里带回家。为此他们还争吵过几次,因为陈彦随意的行为会给俞纾冉带来更多的工作量,不但要清洗脏衣物,而且还要清洗行李箱,这让俞纾冉很反感,但陈彦从未改掉这个习惯,而俞纾冉每次都是埋怨嘟囔着把清洗工作做完。俞纾冉努力的做个称职的伴侣,但她却很少停止抱怨。她始终无法理解陈彦为何如此不珍惜她的劳动成果,甚至肆意地为她在日常生活中平添更多的家务活儿。而陈彦呢,他早已练就了充耳不闻的本领,对她的抱怨只是一笑置之,或者干脆找个“下楼买烟”的借口躲开。等他回来时,她已经把所有家务都处理妥帖,对陈彦的怨气也就自然消了。
这次蜜月旅行前的准备工作也跟他先前的出行准备情况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旅行攻略和日程安排。与其说俞纾冉在这方面具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不如说她对旅行怀有某种天然的热爱。在她尚未踏足祖国的大好河山之前,她已经在网络上满怀向往和期待地云游了很多地方,这其中包括自然风光、人文城市和名胜古迹。她甚至不止一次地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将来经济条件宽裕的情况下,每年都出去走一走,至少去两个地方。她热爱旅行,却从未真正意义上地走出去几次。除了那年她在愤懑之下独自前往凤凰古城以外,她与陈彦在假期的时候只在BJ市内或者周边进行过几次一日游。或许正是因为现实生活中长久的局限性,反而令“旅行”这个词在她心目中有了非同小可的地位。她把旅行想象成疲惫生活里的一颗糖果、一剂良药,不但可以慰藉心灵,更可以治愈创伤。在她的心目中,旅行似乎带有某种重启生活的神圣力量。只要有一次小小的旅行,她觉得不仅仅她自己可以从心灵到皮囊都焕然一新,而且对于改善她与陈彦的情感状态也有举足轻重的修复作用。旅行是一把万能钥匙,开启的都是崭新的生活。她坚信这一点。
七天婚假,除去路上耽搁的时间和在西安逗留的时间以及返京的时间,他们真正能够花在蜜月旅行上的时间只有短短四天。尽管如此,俞纾冉还是做了详尽的游玩计划,她希冀着通过完美的计划,可以省去不必要的时间消耗,尽可能地多去几个地方、多看几处风景。她的日程表上密密麻麻写上了太湖、周庄古镇、虎丘、拙政园、寒山寺、狮子林等大大小小十几个景点,几乎网罗了SZ市区内和周边的全部景点,而且她还在每个景点后面写了简单的景区介绍,以便他们在时间不够的情况下做出取舍。除此之外,从一个景区到下一个景区的路线,她也做了详细的规划。这样他们便可以根据在每个景点逗留的时长,随时调整下一站目的地。
俞纾冉对苏州旅行的完整记忆是模糊的。对于她的婚姻中的那些屈指可数的幸福时刻而言,她的记忆也并非始终忠诚和可靠,因为那些沉重的痛苦早已让她的记忆宛如失真的胶片一样,无法完整地还原往事本身。尽管如此,还是有那么几个瞬间牢牢地刻在她的记忆中。因为这些记忆在接下来的艰苦岁月里,将成为她盲目投身虚妄之爱的支撑之一。
第一个瞬间是他们乘车穿过太湖大桥时,陈彦脸上露出的纯真笑容。那笑容跟她与他初次见面时的笑容一样灿烂而纯粹,仿佛那个瞬间他从当下的生活中完全抽离,他只属于眼前震撼壮美的画面。或许是俞纾冉过分敏感细腻,她总能够于细微处去发现美好,或者确切地说是想象美好。总之,她觉得那是陈彦脸上久违的笑容,不参杂任何物欲与疲惫的笑容,她觉得那是他脸上浮现的诗意,这种诗意对她而言至关重要。因为她能够凭那笑容找到遗失已久的爱人。
第二个瞬间是在平江路风景区发生的。当晚在一条幽黑的小路上,有个中年女人推着小车兜售旅游纪念品,俞纾冉看着眼前的新奇玩意儿,从中拿起一个蓝色的小狗模样的钥匙链正准备仔细打量一番的时候,小狗掉到了地上。中年女人从她手中拿过小狗含蓄而强势地抱怨着说那是一只仿水晶的小狗,掉地上就会有裂痕的,只因为灯光太暗才看不出来。俞纾冉感觉尴尬又难堪,可她不想为一只完好无损而自己又不喜欢的小狗买单,她还想多看看挑一挑这些小物件。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彦说:“老板这个多少钱,我们买了。”
中年女人很爽快地说“五十。”
“什么?一个钥匙链五十?”俞纾冉说。
“对,五十,这个是仿水晶的,而且是纯手工的。”中年女人说。
“好,我们买了。”陈彦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元递给中年女人。
“她这简直是讹人,一个钥匙链五十。”他们走开以后,俞纾冉对陈彦说。
“好啦!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我们今晚的心情,不就五十块钱吗!”陈彦笑着说。
“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小狗要是没掉地上,她肯定不会卖五十。什么人呐!”俞纾冉抱怨道。
“哈哈,我倒觉得这只小狗挺有纪念意义的,我喜欢这只小狗,哈哈!”陈彦笑着说,他揽过俞纾冉与她肩并肩走着。
“你还笑!我刚才都尴尬死了!”俞纾冉说。
“是不是脸都红到耳根了?可惜刚才路灯太暗。哈哈,傻妞儿!”陈彦说。
“是啊,我就感觉脸和耳朵都好烫!”俞纾冉说。
“好了,这只小狗本来就属于你。你不属狗吗!多好的寓意,开开心心的啊!”陈彦说。
“那你把它挂你包上,这样你出差的时候就当是我陪着你了。”俞纾冉说。
“那怎么能行呢,我一个大男人背包上挂只小狗太滑稽了,不行不行!”陈彦说。
“不行,必须挂上。今晚回去就挂上。哈哈”俞纾冉说着也笑了起来。
“好好好,挂上,以后不管我到哪儿都带上你。”陈彦扭头看了看俞纾冉笑着说。
就是那一瞬间,就是那个眼神——那个饱含爱意与宠溺的眼神,宛如一个关于爱情的秘密,在后来的岁月里始终存放于她的心中。而那只蓝色小狗则明晃晃地挂到了陈彦的背包上。后来,他们离婚时,那只小狗也不知去向了。陈彦当时说的没错,那是一只具有纪念意义的小狗。在俞纾冉心里它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小挂件、一只不起眼的玻璃狗,而是一段温情的回忆、一次以爱之名的旅行和一种清晰明确的爱的证明。因为在往后的岁月里,他们再也没有共同踏足过中任何地方,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长途旅行。
第三个瞬间定格于一场绚烂的烟花。那个晚上是新年夜,他们逛完观前街溜达着回酒店,两人正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突然远处传来“嘭——嘭——嘭”的巨响。透过声音可以判断那是爆竹烟花燃放的声音,俞纾冉激动的喊道:“远处有人放烟花呢!”
“是啊!好像是那边!”陈彦用手指了指远处说。
他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约而同地仰望着天空,只见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层层叠叠地闪耀着。漫天斑斓的色彩,映衬着年轻夫妇的笑脸。俞纾冉看着陈彦激动地说:“陈彦,这场烟花是你安排的吧?哈哈”
“嗯——,这个嘛——,我说不好。不过呢——,这就是你的专属烟花!哈哈”陈彦故意拉长语调笑着说。
“真好,居然在度蜜月的时候还能看到烟花!真好!”俞纾冉笑盈盈地呢喃着,目光久久地凝望着彩色的夜空。
大约十几分钟后,当夜空归于寂静之后,他们才迈开步子继续往回走。
事实上,那场烟花在俞纾冉的记忆里,比彼时彼景更加绚烂夺目。当她对周而复始不温不火的生活依旧心存幻想的时候,她总会对往昔岁月里某些转瞬即逝的闪光时刻进行一番追忆甚至放大,以此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感——这种经过加工的回忆或许有失偏颇,可以称之为幸福的幻觉。当然,另外一些情况下,记忆的天平又会偏爱某些糟糕的生活经历。大概人是很难秉持公正对待自己与他人,也很难秉持客观看待当下与往昔,除非这个人从来都不被情绪困扰——不管好的或者坏的。而一个对待情感和生活始终毫无情绪的人,总会给人一种麻木和冷酷之感,虚幻的令人生厌。很显然俞纾冉不属于后者,她给自己的世界里留出了这样的空间——记忆自由穿梭其中,美好与痛苦只在一念之间,她想怎样就怎样,快乐和痛苦都变成一种选择。她的记忆就像一个储蓄罐,里面装满了她与陈彦生活在一起的幸福碎片——情欲的、情感的或者生活的,她在这个储蓄罐里找寻爱的信念、生活的勇气与前行的动力。同时,她心里还藏着另一个储蓄罐——里面装满了迷惘、乏味与痛苦,但她从不愿轻易打开它、正视它,她把它尘封在心底,对它置之不理,直到后来它越来越满、溢出来、漫开来,像洪水一样将她淹没在婚姻生活中。在两个实力悬殊的储蓄罐面前,俞纾冉终究无法在虚妄中继续沉沦,她的生活彻底崩溃了。在他们婚后不久一切就像梦魇一样发生了。
回忆亦真亦幻,但这正是回忆的迷人之处。对生活充满敬畏的胆小鬼从来不会从回忆中真正解脱出来,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冒险的机会,心甘情愿堕入一种务实的近乎乏味的现实生活中。她对生活唯一的知觉便是一些关乎美好的记忆碎片和温馨片段。可是当这些聊以慰藉的碎片变得遥远的时候,她又回重新回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心渴望之中。她总觉得自己心灵深处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内心之我与现实之我隔开,以至于她总是过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双重生活。在这种生活的双重性面前,她很难真正意义上获得安宁与快乐。纵然她使出浑身解数与内心深处的不明物展开周旋,但那东西仍旧伴随着她,从未与她彻底决裂。
俞纾冉的蜜月旅行没有缱绻缠绵、也没有极致浪漫,但那些闪光时刻还是让她无可救药地对婚姻产生了某种等同于爱情的错觉。这种错觉是建立在一种将婚姻里的诸多因素进行主动绝缘与分离的完全独立性之上,或者说这不过是她对婚姻进行的一次理想化加工处理。那么,她是如何做到的呢?她成功地将他们彼此的家庭、对未来的寄望和他们当下的物质生活及精神需求等与婚姻进行了完全的分割,这样婚姻就等同于纯粹的爱情。而这种爱情里面,她还忽略了他们彼此之间完全迥异的精神世界。这样的爱情注定不会永远甜蜜,这样的婚姻更不会将幸福安稳永久地维持下去。
纵然,人在任何处境中都会表现出潜在的适应性,但正如叔本华所说“当认识的光亮存在于意志中时,意志总能知道自己此时此地的欲求,但却对根本欲求一无所知。”俞纾冉面对婚姻所作出的这种选择性协调,恰恰是忽略了她自身内心深处的不明物,也就是她自身的根本欲求。这种对于现实生活的顺从与协调,对于婚姻中潜藏的问题毫无裨益,甚至只会助推她一步步濒临幻灭的绝境。确切说,她与陈彦之间横亘着某种根本性的不可调和的东西,即他们大相径庭的价值观。她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可她从未正视它,反而一再地自我催眠耽溺于熟悉的生活氛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