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无方小镇亦如前月那般热闹，全然不知山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人人洋溢着幸福欢乐的笑容，等待着下一波生意的到来。
洛乔鸢形单影只，未有什么行李需收拾，本欲直接随墨问入门，却盖不住钟小怜死缠烂打，非要去集市不可，那集市她们先前逛过，讲真，没什么特别的。到底是边城小镇，与那都城风光相比，乃天壤之别，但胜在山清水秀，其乐融融，可那集市之售品，随处可见，实是吸引不了眼球，也没什么可买的。洛乔鸢虽不愿，但看着投来的期待目光，还是点头答应，后者立即露出满意的笑容。
“去吧，往后如果要再想下山，可是难了，正好趁这次机会玩尽兴了再回来。”不知何时，墨问走至身边，似是看出洛乔鸢的情绪，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望着已然飞远的墨问，洛乔鸢心底柔软一片，今日起，那心怀天下济世救人的神仙人物，便是她师父了。
再回神时，已被钟小怜拉至集市，夕阳西下，很快天色变暗，黑夜布满星辰，万家亮起灯火，霎时间张灯结彩，小贩们也大声吆喝起来。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
“乔鸢你可要吃？”未等洛乔鸢应答，钟小怜便跑去要了两串：“给，快尝尝吧，少时只在书中见过，这下终于叫我碰着了，不知这味道如何？”
说着咬下了一大口。
“哇，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你，第一次吃？”洛乔鸢不解，像这类吃食，大街上随处可见，瞧钟小怜的衣着，并不像是贫穷人家出来的，况她博览群书，定是哪家贵族小姐，怎会没吃过？
“小怜家中制度森严，女子不可随意出门，平日里只得读些书来打发时间，未曾吃过也实属正常。”
沐流云小心拈去钟小怜嘴边残留的小块冰糖，柔声道。再平常不过的语气，洛乔鸢却听出了一丝焦急与一丝心虚。她没多问，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说的事情，他们不说，她也不好奇。
天色已晚，再想回山已是不能，她三人只得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想着天亮便离开。
“嘭—”
“快滚，我们这里不收魔界中人。”
“求求你了，我…我们有钱！”
什么声音？
洛乔鸢自床上坐起，套上外衣走出客房，正巧遇见了凑热闹的钟小怜。
“乔鸢，你也出来了，一道罢。”
“嗯。”
牵着手走至一楼，情景亦映入眼帘，大厅之中跪坐着一对母子，孩子瑟瑟发抖。他们一看便知是流浪而来，破破烂烂的衣裳，蓬头垢面，浑身是伤，似是饿了好几天了，没什么气力的，歪倒在一边。
“我与母亲只想找个地方落脚罢了，为什么？”
怀中孩子抬眸，眼眶溢满泪水，可怜兮兮的表情不禁叫人激起保护欲。他眼中满是不解，不解为什么这些人不愿意收留他们，为什么要对他们拳脚相向，为什么如此厌恶他们？
他们从未害过人啊。
“我呸。”先前客客气气的店小二现下露出凶恶的表情，“谁不知你妖界中人惯会偷鸡摸狗，这钱指不定从谁那偷的，谁稀罕啊，滚，不要打扰我们做生意。”
“这钱是母亲辛辛苦苦赚的，我不许你这么说！”
“哼！谁会收你妖界中人来干活？还给你们工钱，真是好笑。”
“你……”那还想说什么，却被其母亲拉住，看母亲隐忍的表情，只得吞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我与孩儿实是又饿又困，这样吧，我们就不住店了，只要给我们些吃食……”
“滚，还要我说几次，我们不做你们妖界中人的生意。”说着一脚踢在母子俩单薄的身上。
换做平常，人们定会指责那店小二的不是，可这下受欺负的是妖，竟是无一人制止，看戏般地凑着热闹，眼中是藏不住的鄙夷。
“欺人太甚！”钟小怜情绪激动，欲上前教训那店小二，给他点苦头吃，却被洛乔鸢拦下，拉回二楼客房。
“乔鸢，你方才拦我做甚，一看见那小二的嚣张样我就来气，什么人不人妖不妖的？妖就不配吃睡了？不行，我今日定要教训教训他，叫他长点记性。”
“怜儿莫去，眼下你我才入了门，不可闹事，给门派丢了脸去。”
“可……”
“好啦，我们修的是仙，怎可与妖攀上关系？晚些时候，等人散了，我们去给他们送些吃食。”
夜已深了，楼下也听不见声音了，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洛乔鸢与钟小怜蹑着步子，小心走出客栈，在街角找到了那一对母子。他们蜷缩在那里，目光呆滞，满脸疲惫，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睡去。一见有人来，立马颤颤巍巍扶着墙站起，警惕环顾。
“不要过来，我们是妖，会吃人的！”那男孩护在其母跟前，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与信服力的话语自他口中说出。
“那你们方才为何不出手？”
“怜儿。”洛乔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吃食，唤住钟小怜，叫其一起帮忙摆好。
“这是何意？”
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琳琅满目地吃食是给她们的。妖母怀疑般凝视着洛乔鸢，显然，她们并不相信人界中人会如此好心。
况另一女子方才的一席话，一听便知是指在客栈发生的事情，即是如此，为何当时不出现，又偏偏现在给她们送吃食？
“吓到你了，我们没有恶意，这些是我们早些时候逛集市时买的零嘴，你们便是先垫垫肚子。”
那母子二人并未动，只是那样站着，不声不响。
洛乔鸢与钟小怜相视，心下了然，各自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片刻，那母子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谢谢，我们不能白吃你们的东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妖母缩回了攥着钱币的右手，未有下文。
“是干净的，不是偷的。”小男孩自母亲手中接过钱，将其放入钟小怜手中，不知为何，他很想接近她。
“你们的妖法呢？方才为何任人欺负？”钟小怜还是问出了口。
“这位姑娘说的可是品阶高的，像我们这般低阶的，生来便不会妖法。”
“既是如此，又为何不呆在妖界？来人界作甚？”
“我们是犯了事的，妖界，早已容不下我们……”
钟小怜握住男孩的手，什么也没再问他，她未将钱币还给他们，她知道，还给她们，她们也不会要。
停了一刻钟左右，洛乔鸢与钟小怜便离开了，到底是修仙者，不可过多停留。
“母亲，那个姐姐给了我一个东西。”
“这是……”
一夜无眠。
早晨，洛乔鸢一行付了房费走出客栈。说来也奇怪，昨晚一吵之后那店小二就再也没见过，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就连掌柜的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不过这也不是她们要管的，今日是正式拜师礼。她们都没有学过御剑，须得早点步行上山，免得迟了叫其他师兄弟好等，失了礼数。
“师兄，人到齐了，开始罢。”
再次回到了念痴殿，殿内似乎有所变化，七把座椅合并成了三把，位于正殿上方。墨问端坐在正中央，两边各坐着一名未曾见过的长老。说是长老，可年岁看着都与弟子们一般大，嘴边是恰到好处的笑容。
说话的是坐在墨问右手边的一名女子，她的脸蛋并不出挑，甚至有些难看，可声音却是实打实的好听，如那百灵鸟般惹人痴迷。
“这位是尊上的师妹墨念上仙。因其柔美的剑法与优雅的身段而出名，更妙的是她那美丽的嗓音，人称妙音仙子。她可真真是个奇妙的人儿啊。”
洛乔鸢细心听着钟小怜的讲解，她也不是没有对钟小怜的身世怀疑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小姐，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算是读过那么几本书，也不见得会如此厉害。忆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不禁怀疑更深。她深深地看了钟小怜一眼，悄无生息，隐去疑虑。
“坐在尊上左边的是墨听上仙，他杀伐果断，行事雷厉风行，落入他手中的魔物皆撑不过三炷香，如此风云人物，却是极怕墨念上仙的，平日也常常在墨念上仙那儿受气……”
“小声点儿，莫要被听了去。”
“我不说了便是。”
此时从远方传来了撞钟声，一声盖过一声，响彻云霄，众弟子纷纷盘腿坐下，新来的易学样。
“往后尔等便是我天衍宗的内门弟子，须勤学苦练，不可懈怠。一切以宗门为首，济世救人乃尔等之本分，切不可见死不救，更不可仗势欺人，一旦发现，即刻废除一身修为，逐出师门。”庄重而又威严的声音在整个大殿环绕，不由得叫人心中一紧，忍不住便将此段话铭记于心，不敢遗忘。真不愧是以杀伐果断出名的墨听上仙。
“是。”众弟子坚定目光，郑重道。
“我派自古便有明确规定，却每年都有弟子明知故犯，望这些错误不会出现在你们身上。”墨念上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刚从墨听上仙那抢过来的稀罕玩意儿。短暂停顿片刻，又道，“五戒三绝乃入门第一步，亦是最重要的一步，须得好好遵守，方能成就大事。其中五戒乃：戒嗔、戒惰、戒骄、戒躁、戒痴。而三绝则是：绝情、绝念、绝欲。以上任犯一条，便是修习之大忌，当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是。”又是默契地异口同声。
“宗门之内，弟子之间，需相辅相成，可记住了？”
“弟子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