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绪论

第一节 研究背景

一 开放式创新成为企业技术创新的主导范式

创新既是促进公司健康成长的关键因素，也是企业成长和获利的关键驱动力。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技术创新已经成为国家经济增长、产业发展和企业竞争力提高的主要源泉（Dosi，1988）。掌握创新的公司比同类企业的发展更为迅速，能够创造更多的利润（Tucker，2002）。

传统创新理论一般都是假定企业技术创新是在企业内部完成的。往往是企业要先有自身的创新想法，然后进一步发展，进行新产品的开发，然后企业自己把产品带入市场，自己宣传、建立销售渠道、为技术和市场的开发做各种服务和支撑。这样的创新范式被称为“封闭式创新”（Closed Innovation）（Chesbrough，2003）。封闭式创新衍生出这样一种良性循环：企业在内部研发方面投入大量资金，研发出新技术，且使用知识产权来保护这些新技术，然后将它们转化为新产品推向市场实现更高的利润，进而再投资于更多的内部研发工作。

在20世纪，封闭式创新一直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并得到了普遍的应用。世界诸多著名的实验室就是发轫于封闭式创新，并且出现了很多有价值、影响深远的技术。如托马斯·爱迪生的内部实验室、贝尔实验室、通用电气实验室，等等。而且，在这些实验室中发现了诸多新的现象，对新技术的产生具有重要意义，例如，晶体管就产生于贝尔实验室，复印技术也是产生于当时，诸如此类的划时代的技术大量出现。

然而，在20世纪后期，一些新现象的出现使运转良好的封闭式创新发生了改变。一是知识型员工的流动性越来越强。当他们从原来的公司离职时，由于知识自身的特性，他们会将原公司花费巨大投入研发的技术知识带到新公司，而这些新公司根本不会向原公司就这笔培训费用支付任何赔偿。二是高等教育越来越普及，使接受高等教育的人逐渐增多。由于认识也是知识的负载体，这一类群体的增加使技术知识走出实验室，随着这一群体的分布而渗透于四处，不仅包括高新技术行业，而且包括传统行业，不仅渗透大公司，而且进入中小企业。三是风险资本的发展。风险投资也可以称为创业投资，通过成立新公司，投资新技术，将其转化为商品，继而把这些新企业培育成为那些大规模的老牌公司的强劲竞争对手，而先前，行业内绝大多数的技术创新和研发工作都是由这些老牌公司提供资金的。在争夺行业领导权的时候，这些新公司只不过本着“拿来主义”，直接利用了这些研究成果。四是随着技术生命周期越来越短，从创意到商品进而推向市场的速度加快，封闭式创新独立完成创新的速度往往赶不上市场的变化，进一步受到来自市场的挑战。加之消费者对多样化产品的需求以及自主参与创新的要求，他们进入企业的技术创新过程成为普遍意愿。

当以上对封闭式创新侵蚀的因素发生效力时，封闭式创新成为有效创新方式的逻辑已经不再适用，封闭式创新就不再有持续性，它的成本高、风险大、一些技术因被束之高阁而无法实现其价值等弊端日益显露出来。在此背景下，切萨布鲁夫在《开放式创新：进行技术创新并从中赢利的新规则》一书中首次提出了“开放式创新”这一概念，认为当企业着眼于发展新技术的时候，可以并应当同时利用内部和外部的所有有价值的创新，同时使用内部、外部两条市场通道。具体来说，企业打破原来僵化的组织边界，从企业外部获取更多的创新所需要的资源，不仅如此，企业还应该将组织内闲置未使用的创意与创新通过授权、技术移转或是创新技术内包等方式分享出去，协助企业进入其他市场或创造新市场，扩大现有市场范围，促进创新的流动与分享。从根本上说，开放式创新的思维逻辑是建立在拥有广泛知识技术基础之上的，企业的新技术不能完全仅仅使用自身的销售渠道，同时，自身的渠道还可以承担外部技术的商业化的任务，而不应该仅销售企业自己的商品。

封闭式创新已经被很多行业所摒弃，其中高新技术行业表现最为突出。其中，开放源代码是典型案例。例如，一直致力于开放源代码的太阳微系统公司，它把软件的源代码在网上公布，开放源代码的不仅包括办公应用软件Open Office，还包括其开发的操作系统Solaris 10。公司将很多开发出来的软件的源代码公开，并将一些硬件的技术也公开。如公司最新研发的、投入费用高昂的处理器UltraSPARC T1技术被公之于众，使用户免费使用该产品，不用再付任何费用。太阳微系统公司利用这种将软件和硬件技术公开的方式，更多的是为了能使其获得较多的使用者，对其进行推广。而且这些使用者还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改变源代码和相关技术，从而促进软件和硬件的技术进一步发展。因此，公司将该模式视为可以产生新的商业机会的商业模式，因为公司清楚地知道，假如不公开相关源代码和技术，就没有用户对源代码和技术的修改，所有满足市场的技术开发责任均由公司自己承担，以致公司在技术研发方面的速度和成功率都较低，在市场竞争中会丧失竞争优势。所以，太阳微系统公司认为，选择开放是正确的行为。

开放式创新如今已超越最初的高新技术行业，在很多传统行业也已被普遍使用。一个反映开放式创新广泛使用的例子是宝洁公司。1999年，宝洁公司改变其研发过程，突破组织的边界，搭建信息技术平台，将公司外部众多的用户、科学家联合起来，使分别于世界各地的研发人员聚集于一个统一的平台，根据用户提出的要求实施创新，这一做法使宝洁公司获得了更多的创意和资源，将这种创新称为联发（Connect and Develop）。公司的联发将分布于各个地区的用户和研发工程师视为本公司的人员，再加上公司存在的9000多名研发人员，共获取180多万人员参与产品研发。当公司在研发过程中遇到问题时，会将这些问题发布在公司建立的“C+D”英文网站上，向在世界各地的研发人员招募解决方案。当公司收到解决方案后，公司会立即实验其有效性，并进行适度奖励。同时，宝洁公司在平时也通过研发平台向世界各地的研发人员招募创意，这一措施使公司获得了更多的创意和专利，使资源得到了更有效的配置。

开放式的创新企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获得成功，说明了企业的发展已经不是创新与否的问题，而是如何进行创新，即创新模式的选择问题。在知识经济时代，企业只利用自身的资源进行创新，不仅创新风险高，而且投入大、成本高、效率低，无法在动荡的环境中获取并维持竞争优势。创新变得更加开放，它不再是一个企业自身能够回答和解决的问题。相反，企业应该与利益相关者，尤其是顾客，进行广泛而密切的合作。以往的封闭式创新仅仅利用企业内部资源，而现存的侵蚀性因素打破了其良性循环，要求企业同时利用内外部所有资源和内外部两条市场通道，进行创新和使技术商业化。所以，这种要求不仅使企业重视技术创新，还应该把相应的模式视为企业发展的重点，这种模式通常包括战略联盟、技术许可以及合资等方式作为支撑。无论是太阳微系统公司，还是宝洁公司，它们已经突破了传统的封闭式创新模式，充分利用外部创意，实现创新的开放化，即开放式创新。

二 动态能力成为企业竞争优势的来源

正如上文讨论企业技术创新环境中出现的侵蚀因素一样，用户对产品的需求出现多样化且变化频繁，而且在技术领域中，产品技术生命周期缩短，以致企业必须提升产品研发速度，加之信息技术为企业间合作提供了技术支持，诸如此类的现象出现使企业的经营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Marquardt，2002）。这些环境的巨变促使企业改变原有的竞争手段（D’Aveni，1994），改变了对资源的利用方式（Leonard-Burton，1992）；市场垄断和资源垄断都是不能持久的，核心能力有可能变成核心刚性；资源和能力很快就不适应环境的变化，以至于微小的不一致就会带来大的失败；而且，从竞争者的角度来看，随着知识的流动性增强，企业竞争对手的模仿能力和创新能力逐渐提升，以致企业的竞争优势被侵蚀（翁君奕，2005）。所以，D’Aveni（1994）将这种竞争环境称为“超竞争”（Hypercompetition）环境，给企业现有的经营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彼得（Peters）和沃特曼（Waterman，1982）在《追求卓越》一书中所认定的模范企业，如国家半导体公司（National Semiconductor）、通用数据公司（Data General）、阿塔利公司（Atari）等在书出版后5年内有2/3都从产业领袖的高位上跌下。虽然北京同仁堂、南昌亨得利的发展已经超过百年，成为我国的百年老店，也存在联想、均瑶集团等长期发展的公司。但是，我国企业的平均寿命仍很短。据统计，我国民营企业平均寿命只有2.9年，每一天有1.2万家倒闭，每一分钟有近十家企业关门。但企业也面临很多机会，有些原本不出名的小企业因为拥有了部分技术和好的市场机会而立足于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这种例子也是比比皆是。

与国外企业相比，我国企业不仅面临着全球企业的共同所处的环境，如技术生命周期的缩短、顾客需求的多样化以及技术变革加剧等，而且我国企业所处的环境又有其特殊性，中国处于转型经济发展时期，与市场体制比较成熟的发达国家相比有着较大差异，还受到双轨制的约束，而且产业还处于不断升级中。原来由政府主导的企业已经逐渐削弱政府的作用，成为自由的主体参与市场竞争。同时，由于我国消费者的需求快速增加，随着个性的释放，对产品需求也需体现其个性，所以我国企业面临更多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

在这种背景下，对于企业而言，核心刚性的存在，使核心能力无法适应环境的变化，企业需要新的理论体系来指导实际行动，基于此，蒂斯（Teece）和皮萨诺（Pisano，1994）提出了“动态能力”（Dynamic Capabilities）概念，诸多学者也都认为其是维持企业发展与提升竞争优势的关键因素，也就是在动荡环境下竞争优势来自组织连续改进、更新并重构资源，从而获得与外部环境相匹配的能力。因此，在动荡环境中，企业如何利用并提升动态能力成为在企业实践和学术研究中备受关注的焦点问题，对这一问题的研究有利于企业利用动态能力提升竞争优势。

从理论上来说，资源基础观和组织能力理论一直是诠释企业竞争优势差异的重要理论。资源基础观强调了企业有价值的资源对竞争优势的作用，认为其是竞争优势的有力保障。该观点利用资源的无弹性供给来解释理查德租金（Richardian Rent）的来源，进一步说明了有价值资源所具备的优势。巴尼（Barney，1991）和彼得罗夫（Peteraf，1993）解释了获取理查德租金所应具备的资源特点，他们强调了战略资源的特性、资源位势以及资源的隔绝机制对获取和维持竞争优势起到的作用。这种观点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企业竞争优势的差异原因，但是他们却没有研究企业应该如何利用这些有价值的资源来获取竞争优势，企业如何进行资源的整合，即获取竞争优势的过程。在企业实践中，拥有有价值资源而无法维持竞争优势的企业亦是比比皆是。

能力理论一方面扩展了资源基础观的研究领域，另一方面弥补了资源基础观的不足。萨尔尼科（Selznick，1957）在经济学领域提出了“特殊能力论”，并认为企业的核心能力来源于企业内部的自我积累机制，企业的逐渐积累为竞争优势提供了基础。针对积累机制，彭罗斯（Penrose，1959）提出企业成长理论，认为企业的发展与竞争优势的建立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重在知识的积累，因为企业是一个知识集合体，这一对企业的认知观点已经超越了资源集合体的解释，它强调的重点是知识积累与内部化。在1962年，钱德勒提出战略与结构的观点，把组织能力的作用进一步提高，他关注了企业经营的整个过程，从基本的经营活动到战略制定，从个人层面到组织层面，认为组织能力是决定企业竞争优势的关键。普拉哈拉德（Prahalad）和哈默（Hamel，1990）针对波特产业结构理论，提出了核心能力理论，他们认为，波特的产业结构分析理论虽然提供了对企业进行战略分析的完整框架，说明了产业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但是现实中有吸引力的产业并不是每个企业都能良好地经营。基于此，普拉哈拉德和哈默（1990）认为，企业可以通过组织学习来构建自身的核心能力，以维持企业在竞争中的优势。但是，核心能力并不是竞争优势的充分条件，具有核心刚性问题（Leonard-Barton，1992），没有考虑到核心能力的更新和发展，因此无法解释企业如何利用核心能力提升竞争优势（Eisenhardt & Martin，2000）。

蒂斯和皮萨诺（1994）针对资源基础观和核心能力理论的弊端提出了动态能力理论，他们认为资源基础观仅从静态角度做了分析，忽略了动态的分析，而核心能力具有刚性，没有解释其更新的途径。而动态能力是演化视角和资源基础观的有益结合，并建立了路径、位势和过程的战略分析框架。动态能力理论强调对资源和能力的整合，对其建立动态管理的方案，整合、重构企业内外部所有资源，以适应不断变化的内外部环境。这就要求企业不断突破原有的竞争态势，创造新的竞争优势。动态能力理论提出后，不断从资源基础观和组织能力理论中获取其中的精华部分，逐渐丰富自身的理论体系，使其成为具有广阔前景的管理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