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匆匆,忘忧和卿桑将女子带回谷中竹林,屏退其余人。
“月姐姐到底怎么了?”
忘忧将女子放回玉床上,“稍后再与你解释。”接着从袖中抽出一枚银针,扎入女子几处脉络。
卿桑不敢喘息,双眼紧盯着忘忧的手在女子身上施针。片刻功夫,忘忧的额上已经渗出汗滴,不容分毫差池。
几针施下去,只听女子猛地抽了一口气,虽未苏醒却也恢复了脉搏。忘忧顿时倒在了床边,卿桑惊魂未定,不禁抹起了泪水。
“月姐姐没事了!”
以忘忧的谨慎,平时是不会让女子去陌生的地方的,那处浅湾是最初忘川炼毒之地,已经废弃了百余年。卿桑因此猜测今日的意外是忘忧刻意安排,他是第一个接触女子的,当时一定做了什么。忘忧收起银针,已无法装作镇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中有罗藏山的眼线。”
忘忧愁眉紧锁,有解不开的谜,“他可有来过忘川?”
“你怀疑人是兄长引来的?”
忘忧微微摇了摇头。
玉床上那女子纹丝不动,回首数月光阴似乎只是过眼云烟。
卿桑:“你是否已有决策?”
“容我再想想。”
卿桑:“罗藏山已有察觉,再不下决断,恐怕会夜长梦多。忘忧公子,我知道你心中不舍,可送月姐姐回神女峰已是唯一的办法!”
渡口修缮一新,大婚即将齐备,忘忧从未想过中止,即便发现罗藏山在谷中豢养眼线。只要她在谷中一日,他便照顾她一日。
忘忧拒绝道:“不必再说!”
卿桑:“你不送我送,等安顿好月姐姐,我自会去罗藏山请罪,说明了原委要关要罚,大不了废了我这个皇帝!”作势就要抱走女子。
忘忧忙推开卿桑:“放下!”将女子护在身侧,“这是在忘川!休想带走月儿!”
“你当真要眼看着月姐姐被罗藏山掳去?”
“卿桑公子未免杯弓蛇影。”
“你,你我权衡了这些时日,罗藏山是何居心,难不成都忘了吗?”
“有些事不便告知,卿桑公子不如早早归去,此事我自有应对之法。”
忘忧未曾向卿桑透露女子与云雀二阁之间的关联,也相信罗藏山不会与忘川敌对,此事他已经通过琅嬛阁证实。如果真有人会威胁到女子,不确定的因素反而是将离,忘忧至今也没有猜到将离的目的。
“你不应如此一意孤行!”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玉床上的女子动了动,接着竹林似乎有人在靠近,忘忧噤声道,“有人来了!”
卿桑翻身移至门后,探头观察来人。
忘忧再次拿出银针,以防不备。
两人准备迎击时,那人好像察觉到又退了出去。
“走了。”
“是何人?”
“没看清。”
卿桑又回到玉床边,“生死门缠住了老先生,雀奴那边也会很快收到消息。麻烦事今后怕会只多不少,纸包不住火,还请忘忧公子三思。”
“我绝不同意。”
“忘川不能久留……”卿桑顿了顿,艰难地说道:“忘忧公子若决意与月姐姐,相伴,可有想过同归神女峰?”
“……”
忘忧低头握住女子的手,归隐神女峰意味着舍下忘川谷,若这是唯一的路……
“忘忧公子想想吧!”
见忘忧沉默不言,卿桑有些恼怒,同归神女峰这是他梦寐以求,可护一国子民他身不由己,忘忧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却仍要犹豫不决,卿桑于是离开了竹林,留忘忧一个人冷静。
……
“师父。”
“月儿醒了。”
“嗯。”她揉了揉眼睛,“我怎么又在这里?我明明在看彼岸花?”
他掩饰道:“月儿刚才昏倒了,伤还没好全。”
她点了点头,“对了师父,原来真的有那座山峰,我梦见过的,我看花的时候望见了。”她试着指了指方向,“大概在忘川的那个方向。”
忘忧:“月儿指的那是西北,梨州。”
“这么说是真的吗?”
“是真的。”
“师父,我想去梨州。”
“……”
忘忧抚了抚她的额头,“等月儿伤好全了。”
“嗯。”
……
再后来,忘忧不顾卿桑反对,通知忘川上下大婚提前到重阳,吩咐要举办一场热闹的婚礼。
大婚前夕,女子换上了礼服。
房中,婆婆替女子梳着头,看着镜中的女子满脸欣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婆婆,明日也要这样梳发髻吗?”
“明日大婚要带凤冠,不梳发髻。”
小茴和半夏、子苓和茯苓,连翘和丁香,还有许多女眷在一起布置新房,接连发生两桩意外,谷中也理解忘忧提前大婚的决定。
绣房的姑姑说:“提前大婚更好,来年生个小公子。”
“那咱们是不是也要改口了,以后就要称月姑娘为夫人了?”
小茴:“我还是习惯叫月姐姐。”
半夏笑了笑没有说话,还在为浅湾没有陪在女子身边愧疚,小茴也是,强装着嘴硬,从那以后便没有再来找女子玩耍。
连翘和丁香在一旁认真地挂着帐上的坠子,动作有条不紊。
男眷在院外忙活,大红的绸缎挂在廊下。卿桑穿过红绸来到女子院中,徘徊着还是踏进房中……
“月……”
女子抬头,“卿桑。”
卿桑摩挲着手掌,靠近妆台,“我来是向你贺喜的,这是给你的。”说着递来一个锦盒打开。
“是一枚戒指?”
“它叫藏峰,是由陨铁锻造,传说有混沌之力,以空间领域,造无穷天地。”
“这么神奇?”
卿桑真诚地说:“传说真假难辨,愿你此后再无困顿,得见广阔天地。”
“谢谢。”
根本戴不上,戒身黝黑蹭亮,倒像真有股混沌之力能击碎黑暗。
“这戒指从何处而来?”
“西方一个叫漠疆的国度。”
她举起来看了看,“还挺好看。”
“……”
卿桑期待落空,以为女子会想起些什么,她却记不起漠疆。中间忘忧在门外送来两盘点心就走了,老规矩说婚前相见不吉利。
婆婆:“公子送了茶来,月姑娘喝点吧!”
“嗯,吃完点心正好口渴。”
吃饱喝足,她褪去婚服,爬上床,一觉无梦。
黄昏,当睡醒时,女子莫名从柜中翻出一身白衣,娴熟地穿上了。谷中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第二天大婚,谁也没有发觉那一身白衣走向了渡口,走向了浅湾,走进了彼岸花海……
“神女峰。”
这一次她没有失神,目之所及是那座山峰。
“对不起,师父。”
“再见了,卿桑。”
伴随那枚陨铁戒指落地,一身白衣腾空而起,飞向那座山峰。接着出现一个人影,捡起地上的陨铁戒指带回指上,是为寻失物而来。
……
“不好了,月姑娘不见了!”
“快去找!”
“找遍了,都没有!”
天黑后当发现人不见了,谷中顿时乱成一锅粥。忘忧坐在荷塘凉亭中,喝着茶像无事人一样。
辛夷:“公子!”
忘忧笑道:“不必找了。”
“是。”
辛夷忐忑离去。
卿桑后脚就来兴师问罪,“你把月姐姐怎么了?”
忘忧:“她回神女峰了。”
卿桑:“人生地不熟,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忘忧:“她认得路。”
卿桑撞开忘忧:“月姐姐怎么会认得路?坐船还是马车,我马上去追!”
忘忧指了指天边,“她飞走了。”
“……”
笑着笑着,忘忧却落下泪来:“是我给她服了药,她才会失忆。”
卿桑跌坐下来。
因果点破,再无理由。
月华照亮山川,怎么不算同穿一身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