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离了天牢,兆凌便抛了乱思,好好的理了一回事——中间只是不能静下来,只要一静下来,想起小鸳、千福,还有生死难定的惜花,他就好一阵难受——牵心挂肚、痴怨相缠,只觉得摘了灵芝草、偷了九转丹也医不了心病呐!阿凌想到了积功德,他首先想到了昨晚帐中小鸳向他提的,赶紧放了修道宫剩下的美女,一刻也别拖了!这话阿凌很上心的!他立即去找了户部尚书戚老!戚老早已到了告老的年纪,只是因为书君先皇一直没有体恤于他。他听说阿凌要拿20万金给修道宫里20个民间美女,简直不可思议。镇静过后,戚老是转弯抹角、温言软语地推托:公家没钱!但人总得讲人情!人家戚老也想呀,这不算什么代理皇帝、监国王爷什么的,还得顾孙女大媒的情份吧,再说戚老也预备退了!再说孙女和孙女婿恩爱无比,周围人人艳羡呢!算啦,算啦!老大人决定一定徇个私,把他老底翻了七万金出来,对付了这个差使——这其实是个偏私!阿凌心里替那些美女负屈,所以一个劲想多赔,戚老呢,也是半公半私答应下来!可前阵阿凌威逼大人们和皇亲国戚凑出来了赈济款,可还没这个多呢!那是按制给的,45万银子,这是逾制给的,20万金呢!这事弄到朝上,铁定没门,戚老选私下奏对批款,阿凌下午就发完,众女千恩万谢的散去了,这事儿的水花也就压到了最小。
傍晚的时候,阿凌脸上蒙了一本闲书正在打盹,小鸳只告诉他:“人全来了…开方大官人没有来!你喊他也不能来,因为啊,他去凤都找朋友,正和他叔掰理呢!唉!好好的自家屋产,怎么又成他叔的了?你给别人是穿宫牌,给他是一封小信,写什么落魄王孙凌谨上,唉,你俩交情甚好,你还瞒他做什么?”
阿凌慢悠悠起来,守着茶炉子烧了水,一杯一杯泡好了香茶,点过了牛奶,放茶盘里摆好了,才缓缓开言道:“咱一会儿一起去,这茶我亲手端着!我就怕开方为人胆小稳重,实说了他不敢来,以后还和我生分!一会儿咱们会完朋友,叫徐老把我找的一把削玉刀带去他家送给开方,给他捎话,他家的官司,劝他别着急,先守着理,一点点办着,别的可不能说满!我再怎么想说,也不能随意表态啊!”停了一停,这代理君王瞧瞧身侧,只剩鸳儿,他眨巴几下眼,抿了几下唇,又说道:“我心里想着,实在不行,我宁可给人一把拽下去,也要帮他争回他爹的产业,把他的事儿给平了!”
“你看…你看!阿凌呐,你喝了这么些墨水以后,这性子怎么一点儿都没转呢?”小鸳微笑一下,不以为然地数落他道:“难道那人只要是你的好友,他当了强盗你也帮?我不是说开方哥,只是打个比方,比方说,开方他爹坑蒙拐骗骗走了他叔的房,你也为了那好交情,去帮开方打这不公正的官司?”
阿凌脸上神色宜然,看似还挺放松的,他一手小心拿上托盘茶盏果子等物,一面出了手挽了阿鸳极细的腰,嘴里直接接口道:“这是对你说的真心话!别人,就算是惜花哥和流光我也不说!我不管别的,我只是相信开方哥。他是个方正的人,若没道理的官司,他根本不会去打!走吧,阿鸳…一个人呆着没趣,宋师太及婉嬷嬷想了一时,现在山上收拾细软,说好明天才下来呢!你闲着没事,快陪我去雅集亭,会朋友去!”
他夫妻二人到了雅集亭,见维田是一早就赶到那里,春冰此时已领命在天牢照顾玉翠,自是分身乏术,那喻秋辰和涂端也都到了,小淞儿也一并领了来,清月上前同小鸳见了礼,也拘谨的和阿凌行了个礼,阿凌脸已红了,开口低声说个“贤妹不用!”清月还是行完大礼后,乖乖站在维田身边不言语。阿凌笑脸吟吟的迎着众位朋友,搁下茶盘,道:“秋辰大哥,各位贤弟、贤妹!春冰有事儿给我派走了,他到晚膳才回来呢,大家快坐!我和你们说,上回见面没说几句话,如今一下静下来,心里生了乱草似的念着你们!今儿还有些别的朋友没在,也挺遗憾的!但在座的今儿既来了,都别提不好的事!大伙儿先聚聚,喝喝茶,说说外头现在最时兴什么呀?”
秋辰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呀,是真不知道!不过呀,这事儿,大师一定知道!”
怀德道:“如今最时兴的有好些不同的事儿呢。说衣服啊,颜色便流行那比薄荷色亮些,比湖蓝淡些的那深荷叶绿,面料自是厚织软绸最好卖!说吃的么,手擀面是我最爱,但如今流行的却是叶孤鹤大人和惜花驸马爷都爱的一样点心:龙井汤包!住的地方,分号最多的还是黄家惜花居,要说龙都的名胜,还在那灵峰山!不过呀,阿凌,最近京中出了一代名伶!他是个男的,听说扮女装,美艳或清丽,他可以随心所欲!扮回男装,又如粉装玉琢,人称他是“潘安出外果满车、何郎傅粉嫩如柳、宋玉一篇悲秋赋、嵇康醉后倾玉山”,此人声音亮如裂帛,透如水晶,近听如竹林中清风过耳,远闻如山野间牧笛空灵。他的艺名便叫满堂静,意思就是人一听他的戏就安静下来,都如痴迷的一般,一个捣乱的都没有!现在龙都啊,人人都以见他一面为荣!但这个人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除了那些传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他台下的真容!”
阿凌听了,饶有兴致问他道:“那你见着他没有?”
怀德道:“我挤着进大梨园去瞧,无奈只见个甚优美的影子——我离得甚远,没瞧清楚呀!”
翠衣的阿凌,外头还是裹了雪狐裘,人却像枯竹立雪一般,眼里那点子亮盈盈的东西仍在,叫人一看就觉亲切了几分,他暂舒了眉头,眼里有着真诚热切的意味,冲着涂端笑了一笑,拿起一个茶果子递了过去,道:“行了,吃吧!还没见过真容,就跟着人家一顿乱夸!明儿咱最好就去瞧瞧,看看满堂静怎么样!秋辰呐,我和你说个要紧事儿,咱先借一步说话!阿端,你留神一下淞儿!秋辰,咱们去那边乱花径走一段。各位先聊着,小鸳呐,你替我陪陪阿月!维田,你别不开心!难得有闲,你和怀德师兄弟俩说说话!开心点儿!秋辰哥,咱们走吧。”
那喻秋辰今年年纪虽然只有39岁,但头发几乎全白,满面风霜,原本就疏淡的眉毛虽还是黑的,眼睛却早已蒙上了一层秋意,他生得脸型尖削,双颧甚高,脸上满是细细密密的皱纹,肤色又黄,身材细瘦,瘦竹竿似的杵着,常人打眼一看,准会觉得他已是个暮年老者。秋辰虽在阿凌的眷花王府休养了些时日,可这气色,哪有这么快恢复?也许这辈子也难再好了!可秋辰总算见了天日,这个一心义气替故主出头的善人,终于可以清白自由的生活了。
他生得前额低窄,那双带着秋意的眼睛,本是单眼皮,眼角却天生上翘,睫毛极长,鼻梁也细瘦挺直,人中又深又长,嘴巴甚阔,双唇都薄,又没血色,灰白灰白的,下巴尖削,真是脸无四两肉,实有凄苦之相!他的腰身甚细,肩膀也窄,背又薄的和纸片一样,细长手臂,细瘦手指——无论怎么看,秋辰都像一个家业败光、满身都是萧瑟孤寂之意的老头!
两人离了乱花小径,一前一后进了稍远处那剪香泾源头“汇心湖”中的“观鱼亭”。此亭修在湖心,四面皆水,南侧一条砖石窄径,连通岸上。二人便过了窄路,来到亭中。阿凌不问秋辰的近况,秋辰也不问兆凌,两人只在眼神相触的时候,就都明白了。二人溜跶到了水亭中,阿凌含着深情瞧了一眼秋辰,这万千情义与重托,尽在眸中,他郑重地开口道:“秋辰哥,我托你两件事,你愿不愿意答应?”
秋辰稳重又怜惜地瞧了瞧阿凌:“什么事,贤弟…说吧,只要秋辰活着一天,我就答应你一天。”
阿凌把住秋辰窄窄的肩,望定了他道:“秋辰哥,从明儿起,你带上文哥儿回去,和他一起备考,你要好好教他,把他收成你的学生。”
秋辰抬抬嘴角,苦笑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我…我尽力而为吧!其实啊,我这么多年没碰书,原也没考中过,怎么能去教文哥儿呢?”
“你行的…你本人有教书的经验,又才华过人,不然,那萧太爷也不会那么器重你啊。秋辰哥,我信你…我也会帮你们的!”阿凌一手压了心口,重重地咳了一阵子,找了就近一根红亭柱子撑了一下,顺势在水亭围砖的窄沿上坐了,也笑了一笑,道:“待会儿啊,待文哥儿从崇文院的书库里,把前朝和本朝状元的答卷真迹给你们拿出去。”
秋辰沉着脸也沉着声,慢悠悠地道:“叶文他不肯离开你的!他定不肯…就像我当初绝对不会放弃维田是一样的!”
“他会听我的话的。我是为他好……还有一件事,比这件更难,但只有你最合适!”阿凌说罢,又如疾风卷叶似的咳了一回,他也不管不顾,淡然说道:“阿辰,管好我那小淞表弟,不管以后怎么样,你就当他是你的儿子!阿辰!你最有义气,我得了你一诺千金,就是死了也放心!”
秋辰挨着阿凌坐了,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他那黯哑的声音轻轻弱弱的:“凌贤弟!你为什么选我呢?我不过一个穷书生,怎么能照顾好出身皇家的小淞呢?”
“不怕,我信你立身正,品德才华都是头挑,你将来定有出头之日,就像…我姐夫惜花哥一样……秋辰,带好小淞,让他跟你姓喻,由你给他改个名字,带他远离这吃人的皇家!阿辰,小弟只为怜惜我小表弟,才把他从别的亲戚手里接手过来。可是我最清楚,我夫妻二人原本都不会好好的教导孩子,何况我如今又这个样子,只怕小淞误在我的手里!好哥哥,我知道,这是个难事……”阿凌的脸色暗白,就像冬日夜来的雪——那暗地的雪光映亮了雪夜,暗白的脸色衬出了更亮的眸子,他的深眸中泪光迷离,美得不可方物:“阿辰哥,我虽是求了你,你也可以选不答应,你若不答应,我决不怪你。但你若答应了,可就是一辈子!”
喻秋辰脸上正气一现,他整个气质也刚硬了一些,他抬手轻轻抹去了阿凌的泪,糙糙硬硬的手指触上了阿凌那细滑的脸,阿凌的心里一时又涌起当年那种温暖的柔情,当年那样的柔情,是惜花给予他的!如今,秋辰和惜花长得虽是天差地别,眼里的东西却竟是相通的!阿凌一时痴痴怔在原地,听秋辰沉着声道:“凌贤弟!也许你觉得那不算什么,可我喻秋辰,是因你而重生。你我情如兄弟,义气深重!凌贤弟,我本就喜欢小淞!我是真心愿意认他为义子,这辈子绝不反悔!”
“秋辰哥,我是知道你的。你别哭!什么都会好起来的…我今生可以有缘识得秋辰哥,也是天大的福份!我死了也不亏……”
“可我…我们不要你死!贤弟,再搏一搏,候它一个柳暗花明!”
“秋辰哥…我也舍不得…舍不得好多好多人,我忘不了好多好多事…可是…大哥…我又有什么办法…好在如今我也想开了…缘如飘萍,就随风而定吧…踏实过一天就算一天吧!”
再说这另一边清月对小鸳道:“阿鸳!如今我和你实说,他到了这个份上,以目前的水准,药力也只能如此了。阿鸳!他要是再暗中郁结,忧思不禁,那是神仙难救!眼下呢,我还有最后一个法子,阿鸳,你找个由头,带他去龙都西边的灵峰山。那山是名胜,风景绝美,加之那山中清幽,空气清新,只要他的心静下来,再辅以收敛气血之药,便还能延些寿数呢!”
小鸳急切地问道:“林姐姐!那…阿凌他那毒,就真的没法子解吗?”
“找不到双头人参…又无药可替代…唉!”清月脸上神色不动,那无神的黑眸里两行泪却骤然垂下,她抬手擦了擦,道:“贪心没用,伤神也不必。阿鸳,你也放开些。你我都是为他好,也只能尽力让他多活几天…我尽了力,就不愧与他做了这一场朋友!你呢…小鸳,听贫道相劝,缘来时要宝之惜之,到了缘去时,也只能听之任之!阿鸳…瞧你这些日子,气色也差呀……”
小鸳清凌凌的眸子闻言立即黯了下去,泪珠一颗颗止不住的掉着,她抬起翠色衣袖,拭了泪水,努力微笑一下,道:“他那人倔的很。心里想着接公主姐姐和姐夫的信儿,还有好些要紧的事儿呢,怎么肯听我的,去山里养着呢?”
清月道:“上一回,他那最贴心的卫大将军,来我玄英观中替他寻解药。他的往事,我也知道了九分。鸳儿,我们几个可以编一个弥天大谎,叫阿凌放下所有的事儿,心甘情愿去山里,认认真真的养病……”
小鸳和清月聊了一会子,见阿凌和秋辰并肩慢慢的踱回来了。清月便轻轻唤他:“阿凌!那拘魂瓶丢了,我听说你日夜悬着心,一心想找回来对吧?唉!”
阿凌听了这话,耳里像起了个炸雷,立刻步下加速跑过来道:“清月妹妹,你算说中我心事了!月妹妹!李荫这贼子说,三日找不着拘魂瓶,我惜花哥就休矣!可现在早过了三日,阿月!李荫的话我不信,我死也不信啊!阿月,你只说说,你可还有法子,救惜花哥哥性命?”
清月垂下长睫,眼神触地,身上仍是干净青蓝格道袍,手里却摆弄着一枚玉简——像极了在册的道家神仙,在天宫上朝的做派,她沉稳凝重地劝道:“你莫急!我还有个法子,你可以试一试。”
阿凌,你听我和你细说。按卫将军上回告诉我的事来猜,叶惜花,应属道家鬼仙级别的修为。他虽带个仙字,但却半鬼半仙,是地仙级别中最低等级!此等级别,当属地府无常所辖。你若想救他,便要拜那无常庙。只要你夠诚心,给范、谢二无常足夠的香火,他二人收走那瓶子,赦了你姐夫,不就是他俩一句话的事儿?巧了,我龙都的道观、寺庙,阿月全晓。却只有一家主祀的是二位无常,那庙,离你家王府甚近,只有三、四里——就在你家近旁的名胜灵峰山中,那庙名叫白龙庙!
你可知道,白龙庙在那灵峰山里,它是座有来头的庙宇!我当初遇见小鸳的那座白龙庙,就是因这所庙灵验,才有人借名重开的!说原本呢,这瑞兽龙君的长子和这二位无常有交情:很久很久以前,这谢必安、范无救二人尚未成仙之时,原是极重义守诺的二位书生!同时二人还是感情深厚的结义兄弟。一天谢必安和范无救相约在南台桥上见面,谁知天降暴雨,倾刻之间河水猛涨。谢必安便留下范无救在桥上等他,自己回家取伞——谁知大水冲塌桥梁,范无救身材矮小,又不肯失约,死死抱住桥栏柱,守在桥上,最终被淹身死。谢必安归来不见范无救,又苦于施救不得,只得在桥柱上缢/死以报知己。二人因为重情重义,双双得道成仙。而二人得道后,看守的第一个重犯,就是那位文武不精,专好音律、宽和有余、不喜杀伐的囚牛龙君——
我那小书上写道:黑白无常瞧见了龙君这辈子最落魄的样子,满身血污、龙鳞拔尽、气息奄奄、真身欲散,他就是这么一条病歪歪的龙,什么灵秀慧慈,他们是半点也没有看出来,但是,他俩发现啊,忘川水因他的血化为血色,而这条白龙那双带着浅金色光芒的眼睛,倦倦地、但又极顽固地望向一个方向——他的目光尽处是一朵红莲花——夺了仙籍,种在血水中,被情怨之劫所缠,化白为红,她成了一朵无知无识的红莲花,再也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了!
然而刚来的龙君还可以养养神,但是,何其的残忍!天龙之鳞,承载记忆,随着剜去的龙鳞,龙君在佛界的记忆已清除,但他心还在啊,他还记得那位一见倾心的仙子。而仙子却遭了难,不能再通灵,她不可能知道咫尺之间,就是天涯!情念一起,枷锁顿生——十二条捆仙钢索,只在一瞬间,锁遍了他的周身——他已是遍体鳞伤,此刻是伤上加伤!但是龙君还是极坚强的,他每日用奈何桥上滴下的怨灵情泪来修炼他那护心鳞。无常问他,这护心鳞一定是法力无边吧?要不,您努力了这么久,又是为什么呢?
“有了这个,我再给了她,让她也记得我,我也就夠了!其它的忘了不要紧,情份我都记着呢…那些别的…还给他们…清规戒律,我巴不得忘了呢!”
可是最终呢,他的护心鳞是给出去了,可却给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情义,情义,越过情的义才是真义气。情义兼有的义气,便是人世少有的机缘。
后来囚牛龙君孤零零的给丢下了转生台,就此被贬下界。二位无常因为囚牛白龙是他俩的好友,他俩一来想享受香火,一来又不想惹眼被天帝挑理,所以他俩摘下了红莲,也将她送下了红尘!二位无常觉得,这是他俩帮好友做了一件大好事,他若知道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对他俩而言,最大的报答,就是把自己所受的香火让给他们俩!所以二位无常,就把主祀他二人的庙宇定为白龙庙!阿凌呐,赶紧把俗事料理了,去白龙庙参拜一番,然后在灵峰山斋戒49天——要是你连这点子小事都不愿为了叶驸马去做,那他是没机会还阳了,你也不用求我了!就算我师父再世,也没有法子!
“阿月!你这话当真么?”阿凌眼里的泪光剧烈地曳动起来,就好似此刻的湖风搅动了那一泓碧波,他紧蹙着剑眉,眼中意思,是专注是希冀、是哀求:“贤妹!我这个样了,可经不住你骗呐。”
清月抬了抬那无神的眸子,可那嗔意已明白无遗:“你不信便罢,也别再叫我妹妹,我是个落魄盲女,有什么机缘结交你这贵人?”
阿凌一下又红了脸,急道:“我哪有这个意思!贤妹的话为兄都信,阿凌也永远不会骗贤妹。”
清月的脸带着七分憔悴,却还隐着三分英气,可惜的就是那双杏核大眼中,至今还未有光彩,不然,林道长其实是个绝代佳人呐。她口气无波无澜,却透着冷漠的关怀,女道士清月好像一件名瓷佳作,令人不敢接近,不敢亵玩,她仪态端雅,飘然站起身来,立在席间,然后沉静如高道谈玄一般开口说道:“小鸳妹妹作证,我决没骗你。你只管前去,我会把要事嘱咐给小鸳和辛大夫。你去了山里,拜过无常庙,便安心休养,勿生杂念。否则,开罪神明,所求无望。”
阿凌听了清月这话,脸色却立时和缓下来了。他失色的唇边带了三分笑,两道剑眉也舒展开来,他那瞧人的眼光和善而温柔,像极了那秋夜之月和春日里拂花的轻风。他一手极轻柔地抚上小鸳的背,和爱妻成双成对地一起起身并立着。另一手端了一只蓝底金花缠枝的带把瓷杯,里头是一大杯温热玫瑰洛神茶,兆凌举杯向着清月让了一让,阿月也执了自个儿的杯子喝了一口。阿凌却又把自己的茶直接放在小鸳的手中,发自内心的笑了一笑,一瞬释然欣喜的神采掩去了他的病色,“好…我听你的…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小鸳!可听见了吧!月妹妹是咱们的大恩人,咱们听她的话,错不了的!这样吧,明儿我去把宫里的事交待好了,然后咱们先回趟家,瞧瞧我岳母娘,叫她别担心,然后就上灵峰山去!今日,我总算安心了一些。姐夫说的极对,多个朋友多条路!阿凌都是仰仗各位贤弟贤妹,才得安乐呢!来,大家一起来喝,饮了茶,晚上好好再聚一聚,开心相聚的日子,越长、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