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志站在废墟边缘，目光扫过那些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点。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金属烧灼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酸。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工具包，迈步重新走入那片残垣断壁。
天色已近黄昏，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是工人们在试探性地返回。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等待他人整理这片狼藉。他的图纸、模型、设备——这些曾承载着他理想的东西，还埋在这堆废墟之下。
他沿着厂房外墙缓步前行，绕过一处塌陷的屋梁，来到存放技术资料的铁皮柜前。柜门半开，几根钢筋横贯其中，仿佛随时会压下来。赵鸿志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碎石，伸手探入柜内摸索。
手指触到一叠纸张的边角，他心头一喜，用力一拽，却只抽出几张被火烧焦的残页。他皱眉，将手伸得更深，终于摸到一本保存尚可的图册。他轻轻抽出，翻开封面，熟悉的字迹让他松了口气——那是他亲手标注的设计草图。
“至少还有东西留下来。”他低声自语，将图册小心收入背包。
正要起身，一阵风从破窗吹入，扬起尘灰。赵鸿志眯起眼，忽然注意到柜子底部有一个夹层，似乎是某种机关设计。他摸索片刻，找到了一个细小的卡扣，轻轻一按，夹层弹开，露出一张泛黄的图纸。
图纸上画着一种火器结构，线条粗粝，标注却是日文。他眉头微蹙，翻到背面，看到角落里有一行模糊的署名：昭和八年（1933年），落款处仅剩半个名字。
赵鸿志心中一动，这或许是早年某位留日工程师的作品，但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工厂？他来不及多想，将图纸也收入背包，站起身来。
夜色渐浓，巡逻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鸿志迅速退后几步，贴着墙根躲入阴影中，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悄然离开厂区。
他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城郊一处废弃教堂前。这里曾是教会学校旧址，如今早已荒废，门口却站着两名持枪士兵，神情警惕。
赵鸿志上前一步，掏出证件：“我找你们负责人。”
哨兵接过证件，翻看两眼，神色狐疑：“你是教授？”
“曾经是。”赵鸿志点头，“现在只想为军队做点事。”
哨兵正待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赵老师？”
一名年轻士兵从拐角跑来，满脸惊喜：“真的是您！我是三七届的学生，听过您的课！”
赵鸿志认出对方，微微颔首。
“快请进！”学生热情地招呼哨兵，“他是我们学校的教授，绝不会有问题。”
哨兵迟疑片刻，最终放行。
赵鸿志走进教堂，内部陈设已被清空，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作战地图，标记着几个陌生的地名。他略作观察，便跟随引路人走向后方的一间办公室。
房门推开，一位身穿军装的中年人正在桌前查看文件，抬头见是他，微微一笑：“赵先生？久仰。”
赵鸿志拱手致意：“赵某今日前来，并非为客套寒暄，而是有事相求。”
中年人示意他坐下，亲自倒了一杯水：“请讲。”
赵鸿志从背包中取出那份图纸，铺展开来：“这是我从废墟中找到的部分设计图，虽不完整，但我可以据此制造简易武器，如手雷、地雷引信等。”
中年人翻看图纸，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但随即摇头：“想法很好，但我们目前缺乏材料、设备，甚至连像样的车间都没有。”
赵鸿志点头：“我明白。但只要有一处废弃仓库，加上一些基本工具，就可以开始试制。所需材料也可从战场回收的废旧金属中提炼。”
中年人沉思片刻，抬起头来：“你以前接触过军械制造？”
赵鸿志沉默了一瞬，答道：“只是纸上谈兵。”
中年人没有追问，而是合上图纸，缓缓说道：“如果你真能做出点东西，我会给你机会。”
赵鸿志郑重地点头：“那就请您给我三天时间。”
离开教堂时，夜已深。赵鸿志走在回程的路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残破的图纸、烧毁的机器、还有老李头口中那辆神秘的军用卡车。
他知道，敌人不会坐视不管。但他也清楚，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回到临时住所，他打开背包，将图纸一一摊开。昏黄的油灯映照下，他的眼神逐渐坚定。
第二天清晨，赵鸿志便前往城外一处废弃仓库。那里曾是民间商队的物资转运站，如今早已荒废，只剩几堵断墙和一堆破旧木板。
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清理场地，在角落搭起一个简易工作台。傍晚时分，他走出仓库，向附近村庄借来几件基础工具：一把锤子、一根铁钳、一块磨刀石。
第三天，他开始收集可用材料。他在战场上捡拾子弹壳、断裂的钢片、报废的零件；在河边打捞沉没的铁器；甚至在一间废弃铁匠铺里翻找出几块未完全锈蚀的钢板。
每一件材料都带着战争的痕迹，但他知道，正是这些残骸，将成为他重建希望的基石。
第四天，他开始尝试组装第一枚简易地雷引信。他一边回忆图纸上的结构，一边用手中的工具进行改良。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但他没有停下。
当最后一颗螺丝拧紧，他望着手中那个粗糙却完整的装置，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第五天，赵鸿志再次前往联络点，将样品交给那位中年人。对方拿着它反复端详，又递给了身旁的参谋。
“赵先生，”中年人抬起头，语气认真，“我们可以安排你在一处隐蔽地点继续试制。如果成功，就正式纳入后勤供应体系。”
赵鸿志点头：“谢谢。”
走出联络点时，阳光正好洒落在街道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他抬头望向天空，心中第一次升起些许轻盈之感。
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困难，也不知道敌人是否会再次出手。但他知道，只要双手还能行动，他就不会停下。
因为这不是复仇，而是责任。
因为他答应过自己，要为这个国家，做点真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