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姑娘也不知酒中有毒。”
傅北宵的声音很淡,似天边的云,一阵风便散了。
我汗颜。
我确实不知酒中有毒,不然我不会这般冒失的,不过——我的目光在傅北宵的身上转悠着,他也没试,怎的就知这酒中有毒?
坏了。
酒中有毒,又是在军营中,他会不会疑心这毒是爹爹下的?
我望爹爹。
爹爹拧着眉,盯着小兵丁:“去查,他这几日与谁有往来?”
离军营最近的城镇也有十几公里,若不是他与外面有接触,这毒是怎么进的军营?这一点确实引人深思。
我默默退到了一边,暗暗盼着莫要牵扯上爹爹。
虽然我确信不是爹爹做的,但,谁愿无故沾一身臭泥呢?
小兵丁熬不住用刑招了。
他说是羌北的人买通了他要他将毒下在傅北宵的酒中,一来害死傅北宵,二来能引起圣上对爹爹的疑心。
傅北宵沉默着。
爹爹紧绷着脸:“可还有别的证据?”
杨攻玉道:“有,前两日也确实有人见过他与一名形迹可疑的人来往,此人身材高大,确实像羌北族人。”
杨攻玉是傅北宵的人,在事出之后爹爹便将此事交给了他。
因为唯有他问出来的东西,傅北宵能信一二。
爹爹望傅北宵。
傅北宵开口:“处理了吧,问不出什么了。”
“爹爹,他信了没?”
爹爹摇头:“不好说。”
我在旁叹:“非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儿,看来这个皇子是个麻烦呢!”
爹爹扫我一眼:“不许胡说。”
哦。
我收拾着东西,动作麻利:“等回宫把他交给皇伯伯便能放心了,一个麻烦,一个软蛋包,两个奶娃娃,这四个儿子也够他头疼了。”
爹爹闻言,喃喃自语:“太子真的软弱?常言道,虎父无犬子。”
我道:“龙生九子,这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贵妃的性子很好,说不定他便是像了她母妃,性子软绵。”
爹爹深深看我一眼,意味不明。
行囊收拾好,我又换作一身男孩的打扮,及腰的长发在头顶拧成一个髻。
二哥瞧见我这般,伸手便要过来揉我的头,我一脸不悦,气鼓鼓的:“轻些,轻些,好不容易梳好的。”
二哥哈哈大笑。
大哥横他一眼:“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也注意些分寸。”
就是,就是。
我在旁附和:“大哥说得对,你离我远些,注意分寸。”
我从他手下逃出,伸手去拢自己的发,不经意抬头便望见了远处的傅北宵,他静静望着这边,不知瞧了多久,眸色深沉而复杂。
我轻咳一声,提醒大哥和二哥,他们在聊着军中的事务,应该还不曾注意到傅北宵。
我上前两步,见了礼:“皇子安。”
他拱手:“南姑娘安。”
我正要走,二哥又追了上来,塞了些银子在我手里:“路上买糖吃。”
买糖?
买什么糖?
他之前总念叨的,说糖吃多了坏牙,如今,怎么愿意让我买糖了?古怪,真是古怪。
我虽不解二哥的意思,但银子放在了手上,我还是收了起来。
回程不似出征时那般急,因而,爹爹让人准备了马车给我,我却还想着骑马,磨了许久,最终还是被塞进了马车里。
我心不甘情不愿,一路气鼓鼓的。
二哥过来寻我说话,问:“爹爹说晚上带你去逛夜市,石邡城里的夜市很是热闹,各种零嘴儿,你要不要去?”
要要要。
我一连答了三声,欢喜极了。
我最爱热闹的。
这半年来我都要忘了集市上的烟火气,因而一听要去夜市而满心雀跃。
人声鼎沸。
石邡城邻近羌北,因而民风开放许多,不同于京中夜里的宵禁,这热闹比白日毫不逊色。
其中不乏一些羌北的商人在街头叫卖,我拽着爹爹的袖子,问:“羌北人也会在大周谋生?既然这般,为何还要生战乱,相安无事不是更好吗?”
爹爹道:“寻常百姓自然是不愿打仗的,可掌权的人欲壑难填,便会生出妄念。”说着,爹爹捏了一块炸油糖吹了吹放到我唇边:“尝尝这个,还不错。”
外酥里软,甜甜糯糯。
很不错。
油锅冒着白烟,油糖被扔进去,在其中炸开了花。
我饶有兴趣地瞅着,只想他捞出锅时我能捏一块烫嘴的吃,那般才过瘾。
这时二哥从后拍我的肩膀:“喂,口水都流锅里去了。”
我气得跳脚:“二哥胡说,你胡说。”
我扬着拳头吓唬他,眼中余光一扫,话不经大脑便喊了出来:“傅北宵,你小心。”
是。
傅北宵坚持跟了出来,爹爹劝了两句,他不听,只能应了。
可就眼下,我便瞧见一个小贩打扮的人快速掏了刀子,森森寒光直刺向傅北宵。
傅北宵反应极快,他身子一转,刀擦着他的胳膊划过。
衣袖被割破,有淡淡而刺目的血迹。
杨攻玉一脚踢了上去,那人一闪,手中的刀又朝着傅北宵的脖颈处扎了下去。
这时,二哥也冲了过去,拔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只听那匕首与刀碰到了一起“咣”的一声,两人各自退了一步。
爹爹也要过去帮忙。
我一把便扯住了他,赤手空拳怎能敌得过满身精壮的小伙子?
我的目光落在油锅之上,心中一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油锅便端了起来,一边喊着二哥躲开,一边将滚烫的油泼了过去。
那刺客措手不及,本能用手捂脸,但也为时已晚。
油滚烫。
刀落地。
他整个人在地上翻滚着,疼得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手心都是泡。
大夫帮我挑破的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
爹爹在旁边脸拉得长长的。
他又生气,又心疼。
生气我冒冒失失端了油锅,怕我人小力气小,伤了自己怎么办?心疼我手心这一群的泡,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
药抹上。
凉凉的,舒服了些。
我抽噎着:“这下,我俩扯平了,我不欠他的救命之恩了。爹爹,您说过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
爹爹余怒未消:“你这是自不量力。”
我瞄他一眼:“那个油锅不大,我端得动,日日在军营中跟着你们舞刀弄枪,我多少也会些功夫。”
“屁。”
爹爹口不择言:“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入得了谁的眼?要你是男子,鞭子早就招呼你身上了。”
他骂了两句,消了些气:“罢了,你也是好心,若大皇子真有意外,咱们都难辞其咎。”爹爹的眸子眯了眯:“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个麻烦。不单单是羌北有人惦记着,这京中——”
爹爹不再说了。
我似懂非懂,眨着眼睛:“爹爹的意思,宫中有人不想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