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踪隐现

沈渊从剧痛中醒来,左肩像被塞进了一块万年玄冰。

玄离的毛色在漆黑和微弱的七彩荧光间疯狂切换,像一盏接触不良的破灯笼。

“呜…冰…冷…饿…”黑毛团子在他胸口拱动,梦呓都带着颤音,“糖…七彩糖…嗝…”

沈渊低头,看到自己伤口渗出的血珠,诡异地凝在半空,正被玄离无意识地吸过去。血珠碰到它漆黑毛发边缘时,竟闪烁出微弱的七彩光晕。

“……”沈渊默默把流血的手臂挪开了点。

冰冷。

刺骨的冰冷,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左肩的伤口疯狂蔓延,啃噬着每一寸血肉,冻结着每一缕灵力。灵魂深处,更有一种更可怕的死寂在弥漫,试图剥离所有鲜活的情绪,只留下空洞的虚无。

沈渊的意识就在这冰寒与死寂的夹缝中,艰难地挣扎着浮出水面。

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他费力地掀开一道缝隙,视线模糊而晃动。

入眼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潮湿阴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耳边是持续不断的、细微的滴水声,啪嗒,啪嗒,敲打在死寂的深渊里,也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呜…冰…冷…饿…痛…”一个断断续续、带着巨大恐惧和生理性不适的呜咽声,紧贴着他的胸口响起,微弱得像只刚出生的奶猫。

是玄离!

沈渊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他猛地想撑起身子,左肩伤口处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更强烈的冰寒冲击,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又重重跌了回去。

“嘶…”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并非躺在平地上,身下是冰冷湿滑、棱角分明的岩石。他勉强转动僵硬的脖颈,借着不知从何处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仿佛萤火虫般的一点七彩微光,看清了周遭。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高悬,隐没在黑暗中,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般倒垂下来,尖端凝聚着水珠,不断滴落。四周怪石嶙峋,形成无数幽深的岔路和狭窄的缝隙,不知通往何处地狱。空气污浊,弥漫着腐朽和危险的气息。

他躺在一条狭窄石缝的入口处,身后是坚硬的岩壁。怀里的玄离,原本粉白可爱的毛团子,此刻通体漆黑如墨,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根炸起的黑毛都在诉说着无边的恐惧。更诡异的是,它那漆黑的毛发边缘,此刻正极其不稳定地闪烁着微弱的七彩荧光,时明时灭,如同风中残烛,又像一个接触不良的破烂灯笼。

“呜…坏金光…死光…跑…痛…都痛…”玄离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显然昏迷中也沉浸在巨大的恐怖里,断断续续的梦呓全是破碎的死亡意象。

沈渊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玄情宗…师父…师兄…思雨…那遮天蔽日的金色战舟…毁灭的金光…师父燃烧自身化作的悲念之火…卫清河决绝赴死的血色背影…赵思雨被忘情仙光洞穿前凄厉的哭喊…还有自己左肩这该死的、源自冷千寒的冰寒死寂…

一幕幕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巨大的悲恸、滔天的恨意、无力的愤怒、对同门和师父下落的无尽担忧…种种激烈的情念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胸中疯狂冲撞、咆哮!

“噗!”情绪剧烈激荡之下,一口带着冰碴的暗红淤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身下冰冷的岩石上,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珠。

剧痛和冰寒让沈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眩晕。但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岩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死…还不能死…”他艰难地抬起还能动的右手,颤抖着伸向怀里那个瑟瑟发抖的黑毛团子,“玄离…玄离…醒醒…”

指尖触碰到玄离冰凉僵硬的毛发,那微弱的七彩荧光似乎跳动了一下。

“呜…糖…七彩糖…嗝…”玄离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嘟囔着,小脑袋在沈渊染血的胸口蹭了蹭,似乎在寻找温暖和安慰。它粉嫩的小鼻子翕动着,嗅到了沈渊左肩伤口处不断渗出的、带着冰寒气息的血腥味。

沈渊正想再呼唤,却看到诡异的一幕:自己左肩伤口处,一滴刚刚渗出的、混着惨白冰霜的血珠,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滴落,而是诡异地悬浮在半空,微微颤动着。玄离那小巧的、带着黑色绒毛的鼻子,无意识地朝着那滴血珠的方向凑了过去。

血珠触碰到了玄离漆黑毛发边缘闪烁的微弱七彩荧光。

嗡!

那滴血珠仿佛被点燃了,瞬间爆发出比玄离自身毛发边缘明亮数倍的七彩光晕!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瞬间的光芒,竟短暂地驱散了周围一小片黑暗,映亮了沈渊苍白惊愕的脸和玄离紧闭双眼、满是恐惧的小脸!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暖的暖流,顺着那接触点,逆流而上,极其缓慢地渗入沈渊被冰寒死寂之力侵蚀的左肩伤口。那感觉,就像久旱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滴甘霖,虽然微不足道,却带来了一丝令人战栗的生机和…希望?

沈渊瞳孔猛地收缩!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跗骨之蛆般的冰寒死寂,竟然被这一丝突如其来的暖意,极其微弱地…融化了一点点?!

“这…”沈渊心头剧震!玄离!是玄离!这小东西,它的福缘…它的气运…难道能对抗这源自忘情仙光的冰寒死寂?这七彩光芒…是混沌母炁的回应?是情念本源的力量?

他下意识地想再挤出点血来试试,但随即强行按捺住了这个疯狂的念头。玄离的状态明显极差,那七彩光芒微弱且极不稳定,强行刺激它只会雪上加霜。而且,这深渊绝地,危机四伏,一滴血的气味都可能引来难以想象的掠食者!

他默默地将自己流血的左臂小心地挪开了一点,远离玄离无意识凑过来的小鼻子。

就在这时——

“嘶嘶…”

一阵极其细微、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从沈渊身侧不远处的一条黑暗石缝中传来!如同湿滑的鳞片刮过粗糙的岩石,带着一种冰冷的贪婪和饥饿感!

沈渊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一股冰冷的危机感如同毒蛇,瞬间缠上了他的脊椎!他猛地屏住呼吸,右手闪电般握住了腰间仅存的、那把在逃亡中磕碰得满是缺口的精钢长剑剑柄!

那“嘶嘶”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中锁定了猎物。紧接着,摩擦声骤然变得急促!一个扁平的、覆盖着湿滑粘液的暗绿色三角头颅,猛地从石缝阴影中探了出来!两只绿豆大小的猩红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死死盯住了沈渊和他怀中散发着微弱七彩光芒的玄离!

深渊盲蝰!一种常年栖息于地底、视觉退化但嗅觉和热感应极其敏锐的低阶妖兽!它们成群出没,剧毒,且悍不畏死!

腥风扑面!那盲蝰细长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带起一道暗绿色的残影,腥臭的毒牙直噬沈渊裸露的脖颈!速度快得惊人!

沈渊重伤在身,灵力被冰寒之力冻结了大半,动作远不如平时敏捷。他瞳孔骤缩,几乎是凭借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猛地侧身翻滚!

“嗤啦!”

盲蝰的毒牙擦着他的肩头掠过,狠狠咬在他刚才躺卧位置的岩石上!坚硬的岩石竟被腐蚀出两个细小的坑洞,冒出缕缕带着恶臭的青烟!

一击不中,盲蝰细长的身体在空中诡异地一扭,尾部如同钢鞭般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向沈渊的腰腹!同时,它张开的蛇口中,一股墨绿色的毒液如同水箭般喷吐而出,覆盖范围极大!

腹背受敌!沈渊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身体还在翻滚的势头上,眼看就要被毒尾扫中,或被毒液淋个正着!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声带着极致恐惧、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凄厉尖叫,猛地从沈渊怀里炸响!

是玄离!它被那致命的腥风和杀意彻底惊醒了!

在它尖叫的同时,它那原本在漆黑与微弱七彩荧光间疯狂切换的毛发,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墨汁,瞬间褪去了所有黑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耀眼、近乎刺目的、纯粹的——

惨白!

如同最冰冷绝望的月光!白得瘆人!白得毫无生机!

这惨白的光芒并非照明,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预警!

光芒爆发的刹那,那疾抽而来的蛇尾和喷吐的毒液,竟然都诡异地停滞了那么一瞬!盲蝰那猩红的绿豆眼珠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茫然和…一丝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仿佛被那纯粹的“恐惧”白光灼伤了感知!

就是这致命的、不足十分之一个呼吸的停滞!

沈渊眼中厉芒爆闪!生死关头,体内那被冰寒压制、却因巨大危机和守护怀中玄离的执念而疯狂咆哮的灵力,终于冲开了一丝缝隙!

“滚开!”

他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完全不顾左肩撕裂的剧痛,强行拧转腰身,右手中的精钢长剑灌注了此刻他能调动的全部灵力(虽然微弱),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守护意志,由下而上,悍然反撩!

剑光黯淡,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

噗嗤!

长剑精准地斩入了盲蝰因攻击而暴露的、相对柔软的颈下七寸!

腥臭粘稠的暗绿色血液如同喷泉般溅射而出!那盲蝰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细长的身体疯狂扭动挣扎,抽打在旁边的岩石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沈渊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甚至来不及拔出卡在蛇骨中的长剑,借着反震之力抱着惨白毛发的玄离,再次狼狈地向旁边滚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蛇尸最后的疯狂扭打。

“嘶嘶嘶嘶——!”

更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那些幽深的石缝中响起!惨白光芒的爆发和同伴的死亡,彻底惊动了这片黑暗中的猎食者!无数双猩红的眼珠,如同地狱的鬼火,在黑暗中亮起,贪婪而残忍地锁定了这处狭窄的石缝入口!

“糟了!”沈渊的心沉到了谷底。一只盲蝰尚可拼命,这一群…他重伤之躯,灵力枯竭,玄离又因过度恐惧陷入僵直(毛发依旧是惨白),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左肩的冰寒和剧痛却让他一个趔趄,再次半跪在地。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难道…真的要命丧于此?师父用命换来的逃生机会,师兄决绝的断后…就这么…结束了?

不甘!如同岩浆般灼热的不甘和愤怒,混合着对生的渴望、对复仇的执念、对思雨的担忧、对玄离的守护…种种激烈的情念,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中轰然爆炸!

嗡!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无数盲蝰即将扑出的瞬间——

沈渊丹田深处,那几乎被冰寒死寂完全冻结的、属于筑基修士的微弱气旋,猛地一颤!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并非灵力,也非神识!

那是…一种纯粹而强烈的意念!是守护怀中玄离、不甘就此陨落、渴求一线生机的…最原始、最本能的“守护”与“求生”之念!

这股意念无形无质,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嗡!

他怀中,毛发惨白、僵直如石的玄离,身体猛地一颤!它那纯粹的“恐惧”白光,似乎被沈渊那决绝的守护意志触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惨白的光芒边缘,极其艰难地、如同挤牙膏般,渗透出一丝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淡金色光芒!

那光芒,温暖、坚定,如同绝望深渊中悄然亮起的一豆烛火!

这淡金光芒出现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沈渊侧后方那条看似死路的狭窄石缝深处传来!紧接着,是岩石崩裂滚落的哗啦声!

一条新的、勉强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竟在石壁震动中,诡异地裂开了!一股带着微弱清新气息的气流,从缝隙中涌出,瞬间冲淡了周遭的腥臭!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那些即将扑出的盲蝰群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和陌生的气流惊扰,攻击的势头为之一滞,发出焦躁不安的嘶嘶声。

绝处逢生!

沈渊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思想更快!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缝隙为何出现、通向何方,强烈的求生本能和怀中玄离那丝淡金光芒带来的微弱指引,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抱着玄离,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了那条刚刚裂开的、幽深狭窄的缝隙!

身后,是盲蝰群被惊扰后发出的、更加暴戾疯狂的嘶鸣,以及它们细长身体刮擦岩石、急速追来的恐怖声响!

沈渊在狭窄崎岖、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中亡命狂奔!尖锐的岩石刮擦着他的身体,留下道道血痕,左肩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更是痛得他眼前发黑,冰寒死寂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反扑,试图再次冻结他的灵力与生机。

“呼…呼…”沉重的喘息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浓重的土腥味。身后盲蝰群滑行的“嘶嘶”声如同索命的魔音,越来越近,腥臭的气味几乎要钻进他的鼻腔。

怀中的玄离,毛发依旧维持着惨白为主、边缘顽强透出丝丝淡金的状态,小小的身体僵硬,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颤抖,圆溜溜的眼睛半睁着,里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死死盯着身后黑暗的来路。

“坚持住…玄离…”沈渊咬着牙,声音嘶哑,不知是在安慰玄离,还是在给自己打气。他感觉到自己丹田内那刚刚被情念引动、活跃了一丝的灵力,正在冰寒死寂的侵蚀下迅速消退。速度越来越慢,双腿如同灌满了铅。

难道…终究还是逃不掉?

绝望再次悄然滋生。

就在此时——

“呜…左…糖豆…亮…”怀里的玄离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点茫然和馋意的呜咽。它的小爪子无意识地指向了前方左侧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湿漉漉的岩壁。

沈渊心头猛地一跳!玄离的“福缘雷达”又起作用了?糖豆?亮?

他几乎是凭着对玄离那诡异能力最后的一丝信任,猛地转向,朝着玄离爪子所指的、那片布满滑腻苔藓的岩壁撞去!

“噗!”

预想中的坚硬碰撞并未发生!他的身体如同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水幕,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逼仄压抑的石缝消失了,令人窒息的追兵嘶鸣也被隔绝了大半。一股带着浓重腐朽霉味、但相对干燥许多的空气扑面而来。

沈渊抱着玄离,踉跄着扑倒在地,溅起一片灰尘。他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穹顶不高,四壁粗糙。微弱的光源来自石室中央——那里,一具盘膝而坐的枯骨,身披早已朽烂不堪的灰色布袍。枯骨前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件黯淡无光、似乎已彻底失去灵性的小物件:一个布满裂痕的玉瓶,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还有几块灰扑扑的石头。

而最吸引沈渊目光的,是枯骨前方一块半人高的、通体黝黑的石碑。石碑表面坑坑洼洼,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但隐约可见一些极其古老、笔画扭曲、仿佛蕴含某种自然韵律的刻痕。

“呜…糖豆…不亮…”玄离失望地呜咽了一声,惨白的毛发耷拉下来,那丝淡金光芒也彻底隐去,似乎耗尽了力气,小脑袋一歪,再次昏睡过去,只是毛发颜色变回了疲惫的灰白色。

沈渊心中一紧,连忙探查,发现玄离只是力竭昏睡,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块黝黑的石碑上。

刚才穿过那层“水幕”时,他分明感觉到一股微弱但坚韧的守护意念残留。这里…似乎是一处古修士的坐化之地?那层水幕,是残留的守护禁制?

他强忍着伤痛,挪到石碑前。石碑上的刻痕古老而模糊,他辨认得很吃力。

“余…散修…莫问情…痴求大道…误入…深渊…身受…道伤…命不久矣…”

“情念…双刃…执者…伤…悟者…通…”

“七情…淬心…非…沉溺…乃…炼心…明性…”

“留…残诀…‘炼情篇’…淬情念…化心火…锻…真灵…”

“后来者…若…有缘…慎…用之…”

字迹到这里变得极其潦草模糊,似乎书写者已油尽灯枯。最后几个字更是几乎难以辨认:

“情…非…罪…障…在…心…”

莫问情?炼情篇?淬炼情念,化为心火,锻打真灵?

沈渊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石碑上的寥寥数语,简直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每一个字,都直指玄情宗的核心理念,甚至…更深!

情念非罪!障由心生!淬炼而非沉溺!

这不正是师父玄情子一生所求,对抗忘情宗那“绝情天律”的基石吗?这位名叫莫问情的古修士,显然也参悟到了情念本源的奥妙,甚至留下了具体的淬炼法门!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些刻痕,汲取其中可能蕴含的传承。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石碑冰冷的表面时——

“轰!!!”

一声远超之前的恐怖巨响,混合着岩石彻底崩碎的哀鸣,猛地从他们刚刚逃进来的那个“水幕”方向传来!整个石室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沈渊骇然回头!

只见那片原本如同水幕般隔绝内外的岩壁,此刻竟被一股难以想象的蛮力硬生生轰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烟尘弥漫中,一个庞大到几乎塞满整个豁口的恐怖身影,缓缓探了进来!

那是一只形似巨蜥,却覆盖着厚重、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漆黑鳞甲的妖兽!它的头颅狰狞,布满骨刺,一双车轮大小的猩红竖瞳,如同两盏地狱的血灯,瞬间锁定了石室中的沈渊和他怀中的玄离!血盆大口中,滴落着腐蚀性极强的涎水,在岩石地面上灼烧出滋滋的白烟。

深渊地龙!一种以岩石为食、力大无穷、鳞甲坚逾精金的深渊霸主!显然,刚才盲蝰群的骚动和沈渊他们破开禁制的动静,将这沉睡的大家伙惊醒了!

那恐怖的威压,远超之前的盲蝰群!沈渊感觉自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碾碎!他刚刚因发现石碑而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这灭顶的绝望彻底浇灭!

地龙猩红的竖瞳中,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它低吼一声,如同闷雷滚动,粗壮如石柱的前肢抬起,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渺小的沈渊和玄离,狠狠踏下!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室!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沈渊瞳孔缩成了针尖,所有的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将昏睡的玄离护在身下,用自己残破的脊背去迎接那灭顶的践踏!

“师父…师兄…思雨…对不起…”绝望的念头闪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沈渊闭目待死之际——

“吼——!!!”

一声充满了无尽暴戾、怨恨、痛苦,仿佛来自九幽血狱的咆哮,如同撕裂苍穹的血色闪电,猛地从石室另一侧一条极其隐蔽、被碎石半掩的狭窄通道深处炸响!

那咆哮声并非针对地龙,却蕴含着一种令灵魂颤栗的恐怖杀意和毁灭气息!声音穿透石壁,狠狠撞在沈渊的心口!

这声音…这声音?!

沈渊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咆哮传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道快到极致的、纯粹由暗红色粘稠煞气组成的刀光,带着焚烧灵魂般的恨意与惨烈,如同地狱血河倒卷,从那狭窄通道中狂飙而出!刀光未至,那恐怖的杀意和高温已经让石室内的空气剧烈扭曲,石壁上的苔藓瞬间焦枯!

刀光的目标,赫然是那头正要一脚踏死沈渊的深渊地龙!

噗嗤——!!!

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油脂!

那坚逾精金、连神庭战舟炮火都未必能轻易轰开的深渊地龙鳞甲,在这道纯粹由恨意和煞气凝聚的暗红刀光面前,竟脆弱得如同纸糊!

刀光毫无阻碍地没入了地龙粗壮如石柱的前肢根部!

“嗷——!!!”

深渊地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它那足以踏平山岳的巨足,连同半截前肢,竟被那道暗红刀光齐根斩断!断面光滑如镜,暗沉如同岩浆般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流,狂喷而出!

庞大的身躯因剧痛和失衡猛地向后倾倒,狠狠撞在豁口处的岩壁上,引发更剧烈的崩塌!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沈渊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惊呆了!他抱着玄离,僵在原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眼前这恐怖血腥的一幕交织在一起。

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孤绝、缠绕着如同实质般粘稠暗红煞气的身影,缓缓从那条狭窄通道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每一步踏出,脚下被地龙血液浸染的岩石都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腾起腥臭的血雾。他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却缠绕着无尽不灭恨意与暗红煞气的乌沉宽刃刀——焚情!

破碎的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凝固的血痂和煞气染成暗红。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和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煞气纹路。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豪爽、明亮,如同燃烧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翻涌着滔天恨意与无尽痛苦的血色漩涡!

大师兄…卫清河?!

“师…师兄?”沈渊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挣扎着想站起来。

卫清河血色的瞳孔缓缓转动,落在了沈渊身上。那目光,冰冷、陌生、充满了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又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死去的名字。里面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死寂的、被血与火焚烧殆尽的荒芜,和深不见底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

那目光,比深渊的寒风更冷,比忘情仙光的冰寒更令人绝望。

他认出了沈渊,却又仿佛完全不认识。

卫清河的目光在沈渊脸上停留了不足一瞬,随即移开,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他血色的瞳孔,死死锁定了那只正在烟尘碎石中痛苦翻滚咆哮、断肢处血如泉涌的深渊地龙。

暗红色的煞气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周身疯狂涌动、咆哮!手中的“焚情”战刀发出兴奋嗜血的嗡鸣,刀身之上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暗红血煞,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那重伤的深渊霸主,悍然扑杀而去!

只留下石室中,抱着昏睡玄离、遍体鳞伤的沈渊,僵立在原地,看着那道被血煞包裹、充满毁灭气息的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一股比深渊更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师兄…真的…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