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德的院长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这位平日里精明到骨子里的奸商店长,此刻再也没有了半分从容。他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老旧的木地板被踩得吱嘎作响,如同他那颗即将崩溃的心脏在哀鸣。
他那张本就狭长的鞋拔子脸上,此刻写满了纯粹的后悔,以及一种大祸临头前的绝望。
弗兰德猛地停住脚步,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从头到尾都悠然自得的少年,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惧,咆哮起来:
“沈序!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干了什么?!啊?!”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唾沫星子横飞,在午后的光尘中清晰可见。
“那是宁风致的女儿!宁风致!七宝琉璃宗!你懂不懂这个名字的分量?那背后站着的是两个封号斗罗!你是想让我的史莱克,明天就被夷为平地吗?!”
作为风暴中心的沈序,却平静得像是在听邻家大婶抱怨菜价。
他端起桌上那杯廉价到甚至有些发涩的茶水,用杯盖轻轻拨开漂浮的茶叶末,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院长,是你同意我主导教学的。”
他抿了一口茶,任由那股苦涩在舌尖蔓延。
“这是我的第一堂课。从结果来看,效果显著。”
“狗屁的效果!”弗兰德气得直接跳脚,属于魂圣的强大气息都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不稳,“现在,立刻,马上!去把她给我哄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骗也好,跪下道歉也好!如果宁荣荣明天敢退学,我就把你小子五花大绑,亲自送到七宝琉璃宗去赔罪!”
他心中更是把二十年未见的大师,用尽毕生所学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刚你个老混蛋!枉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往火坑里推!
悔!肠子都悔青了!
沈序放下茶杯,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而温和的笑容。
他站起身,对几乎要原地爆炸的弗兰德微微颔首。
“交给我吧。”
话音落下,他已转身,不紧不慢地,朝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留给弗兰德的,只有一个让他愈发心惊肉跳的背影。
---
与此同时,史莱克学院的操场上,正上演着另一出截然不同的戏剧。
在赵无极的亲自监督下,戴沐白、唐三、小舞、奥斯卡、马红俊和朱竹清六人,正在进行地狱般的二十圈负重跑。
赵无极顶着一张色彩斑斓的猪头脸,双手抱胸,恶狠狠地盯着这群让他颜面扫地的小怪物们。
他左眼圈青紫,右眼圈乌黑,完美对称,像极了一头被画了烟熏妆的大力金刚熊。
戴沐白喘着粗气,汗如雨下,脚步沉重地从赵无极身边跑过。
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张滑稽又对称的脸时,实在是没忍住,嘴角开始疯狂上扬,连带着肩膀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
赵无极那双被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沐白,”赵无极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从肿胀的脸颊里挤出来,显得有些滑稽,“你想笑?”
戴沐白吓得一个激灵,求生欲瞬间拉满,连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谁知,赵无极却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用一种极其大度的语气说道:“想笑就笑嘛!有什么好憋着的?我赵无极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他甚至抬手,对所有人喊道:“来来来,大家都别跑了,休息一下,想笑的都笑出来,别给身体憋坏了!”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清这位不动明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奥斯卡和马红俊两个活宝对视一眼,率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压抑的气氛瞬间引爆。
所有人看着赵无极那张充满艺术感的脸,终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赵老师,您这脸……太、太对称了!”
“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疼……谁下手这么有美感啊……”
一时间,操场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赵无极满意地点点头,似乎真的毫不在意众人的嘲笑。
就在戴沐白同样放松下来,笑得最大声的瞬间,他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伸出!
食指与中指弯曲,一个精准无比的脑瓜崩,狠狠弹在戴沐白的额头上!
砰!
一声清脆响亮得令人牙酸的闷响。
戴沐白的大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还僵在嘴角。
“让你笑你还真笑啊?!”赵无无极吹了吹刚才行凶的手指,恶狠狠地骂道。
戴沐白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额头,眼泪汪汪,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委屈。
为什么?!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
女生宿舍的门,被轻轻推开,动作轻柔得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沈序一踏入房间,便被一股压抑的气息所笼罩。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泪水咸涩与少女体香的味道。
宁荣荣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埋在简陋的被子里,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小兽。
那身原本华丽洁净的白色长裙,此刻沾满了操场的泥土和斑驳的泪痕,皱巴巴得像块被主人嫌弃后丢弃的咸菜。她那头柔顺漂亮的齐耳短发也乱糟糟的,几缕发丝黏在挂着泪痕的脸颊上。整个人像一只被暴雨淋湿后,丢弃在泥潭里的名贵小猫,脆弱,狼狈,又充满了戒备。
她听到开门声,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从被子里爆发出更加尖锐的声音:“滚!我不想见到你!你这个坏蛋!滚出去!”
沈序没有像她预想中那样逼近,或是冷嘲热讽。
他只是安静地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然后,他默默地走到窗边,将厚重的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一缕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悄然吹入,搅动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离床有三步远的地方坐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得像是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色的无奈和歉意。
“对不起,荣荣。上午……是我下手太重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被子里的啜泣和咒骂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难以置信地从被子里探出半个毛茸茸的头,用那双哭得红肿如桃、却依旧写满了戒备和困惑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沈序无视了她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
“我曾听过一个传说,关于一柄渴望饮血的绝世神剑,和一颗被供奉在神殿里的无价宝石。宝石被放置在最华美的天鹅绒上,接受着所有人的赞美与供奉,它以为,这就是它一生的价值。”
“直到有一天,一位神匠告诉它,它可以选择被镶嵌在神剑的剑柄上,成为神剑之眼,与神剑一同经历金戈铁马,见证不朽的传奇。但前提是,它必须放弃安逸,承受烈火的煅烧与刀斧的雕琢。”
沈序的目光,穿过昏暗,温和而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荣荣,你就是那颗大陆上最璀璨的宝石。史莱克,就是那柄渴望成就传奇的神剑。而我……只是那个负责雕琢你的,不那么温柔的工匠。”
“闭嘴!我不想听你这些大道理!”
宁荣荣像是被刺痛了最敏感的神经,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抓起枕头狠狠砸向他,“你这个坏蛋!恶魔!伪君子!现在又想用这些花言巧语来骗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滚!”
枕头软绵绵地,无力地落在沈序脚边。
看着她那彻底拒绝沟通、如同刺猬般重新蜷缩起来的样子,沈序脸上那温和无奈的表情,渐渐收敛了。
妈的。
真是……油盐不进!
沈序的内心,第一次升腾起一股几近崩溃的无力感。
道理、逻辑、比喻、威胁、安抚……所有他精心构筑的语言艺术和心理博弈技巧,在她那被宠坏了的大小姐思维面前,连一秒钟都存活不了。
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
面对这种彻底不讲逻辑的生物,任何试图用逻辑去说服她的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不逻辑。
尊严?体面?
在达成目的之前,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想通了这一点,沈序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放弃了思考后的平静。
好。
宁荣荣。
这是你逼我的。
他忽然站起身。
在宁荣荣警惕万分的注视下,他……
跪趴在了地上。
在她的极致错愕和难以理解的目光中,这个上午还如魔王般高高在上,亲手将她按在膝上施行了最羞辱责罚的男人——那个用巴掌教训她屁股的恶魔,此刻竟然将那双行凶的手,笨拙地蜷缩在胸前,模仿着猪蹄的模样……
然后,用他那清朗磁性的嗓音,发出了一声极其蹩脚的——
“哼唧。”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宁荣荣那张挂满泪痕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神经中枢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颠覆了她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离奇画面。
沈序仿佛嫌这冲击力还不够。
他又在地上用膝盖笨拙地拱了两下,再次发出一声饱含诚意的猪叫:
“哼唧……公主殿下,别哭了。小猪给你赔罪了,好不好?”
“噗……”
一个极其细微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被子里泄露了出来。
紧接着,就像是洪水冲垮了堤坝。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荣荣再也忍不住了。她指着地上那个一本正经学猪叫的英俊少年,爆发出了一阵混杂着泪水与鼻涕的狂笑。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喘不过气,笑得在床上打滚,笑得把今天所受的所有委屈、羞辱和刻骨的憎恨,都化作了这荒诞至极、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声。
看到她笑了,沈序便立刻停下了那羞耻度爆表的动作。
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优雅地掸了掸膝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又恢复了那温润如玉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在地上打滚的笨蛋根本不是他。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已经笑得脱力、瘫在床上的宁荣荣。
“你看,笑一笑,是不是好多了?”
宁荣荣的笑声渐渐停止,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许久,她终于坐起身,用那沾满泪痕的裙袖,狠狠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双红肿的眼睛里,虽然还带着无法消融的恨意,但更多的,却是属于魔女的聪慧与狡黠,重新占领了高地。
“好……我答应你。”
她的声音因为哭得太久而沙哑,却异常坚定。
就在沈序以为大功告成,可以回去向弗兰德交差时,宁荣荣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丝雨过天晴后的狡黠,和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意。
“但是,想让我乖乖听你的话,可以。”
“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序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静待她的下文。
宁荣荣扬起她那依旧骄傲的下巴,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
“从今天起,到我们从史莱克毕业为止,你,沈序……”
“要做我的,专属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