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畔舍身救稚童

第一章:江畔舍身救稚童

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在初秋黄昏的寒意里翻腾奔涌,打着令人心悸的漩涡。夕阳最后的余晖挣扎着落在水面上,被浑浊的浪头轻易撕碎,只留下冰冷破碎的光斑。江岸湿滑的泥地散发着水腥气,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半边身子已没入水中,惊恐的哭喊撕裂了傍晚的寂静。

“呜哇……妈妈!救……”尖利的童音被一股汹涌的暗流猛地噎了回去,小小的身体像个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瞬间被江水裹挟着离岸更远,只剩下半个湿漉漉的脑袋和一只胡乱拍打水面的小手,在翻涌的浊浪中时隐时现。

陈默就是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冲到了岸边。他刚结束沿江步道的夜跑,耳机里激烈的鼓点尚未停歇,视野便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占据。那孩子无助的挣扎,如同冰冷的钩子,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没有任何权衡利弊的间隙,甚至来不及甩掉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旧跑鞋,他猛地扯下耳机,连带着那件薄薄的旧运动服也顾不得脱,一个箭步踏上湿滑的泥岸,身体带着决绝的弧线,狠狠扎进了翻涌的江流之中!

“扑通!”

巨大的水花在落点炸开,冰冷的江水如同万千根钢针,瞬间刺透单薄的衣物,狠狠扎进他的皮肤、肌肉、骨髓。寒意直冲天灵盖,激得他浑身剧颤,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的狂暴,像无数只无形的大手,疯狂地拖拽、撕扯着他,将他连同那被卷走的孩子一起,蛮横地推向深不可测的下游。

“别松手!抱紧我!”陈默奋力划开沉重如铅的手臂,终于在又一个浪头打来的间隙,死死抓住了孩子冰冷、胡乱挥舞的小胳膊。那孩子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腿本能地死死缠住他的腰,冰凉的手臂更如铁箍般勒紧了他的脖子,巨大的力量扼得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将孩子的上半身托出水面。“咳咳……呼……”孩子贪婪地呛咳着,大口吸入冰冷的空气,而陈默自己,却只能在浑浊腥咸的江水中艰难地半仰着头,每一次换气都伴随着冰冷刺骨的江水灌入口鼻,每一次划水都耗费着所剩无几的力气。冰冷的江水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体的温度,四肢百骸的力气像被抽水机急速抽走,迅速变得沉重而麻木。手臂每一次划动都酸胀欲裂,双腿蹬水如同在粘稠的泥浆里挣扎,每一次动作都迟缓而艰难。

岸边那片相对平缓的浅滩,在翻涌的浊浪和汹涌的暗流阻隔下,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堑。每一次奋力靠近,都会被一股更强大的水流无情地推开。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陈默的心。怀里的孩子哭声已微弱下去,只剩下断续的呜咽和剧烈的颤抖,小小的身体冰冷得吓人。

“撑住!就快到了!抓住它!”陈默嘶声怒吼,声音在江风的呼啸和水流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凝聚着他最后的意志。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气管和胸腔深处像是被砂纸狠狠摩擦。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腰部猛地一拧,借着水流的冲势,将臂弯里的孩子狠狠朝着浅滩边缘一块凸起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岩石推去!

“呃啊——!”力量爆发的同时,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

孩子被水流带了一下,小小的身体重重撞在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哼,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伸出冻得发白的小手,死死抠住了岩石边缘的缝隙!

“爬上去!快!”陈默看到孩子的手扒住了石头,心头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这心神松懈的万分之一刹那,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股都更加阴冷、更加狂暴的暗流,如同潜伏在深渊的恶蛟,骤然从下方探出无形的巨爪!它精准而致命地缠住了陈默早已力竭的双腿,猛地向下一拽!

“唔——!”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陈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整个人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脚踝,狠狠拖入冰冷黑暗的深渊!浑浊腥臭的江水瞬间从口鼻、耳朵疯狂地倒灌进来,冰冷、粘稠、带着泥沙特有的颗粒感,瞬间填满了他的气管、食道,乃至肺部!视野被无边的浑浊黑暗彻底吞噬,耳朵里只剩下沉闷如雷的水流轰鸣,仿佛来自地狱的咆哮。冰冷和窒息感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压住他的意识,四肢徒劳地挣动了几下,便如同灌满了铅块,再也无法抬起。

“救……咕噜噜……”最后几个气泡伴随着血沫从他口中溢出,迅速消失在浑浊的江水里。

岸上,孩子惊恐的哭喊声模模糊糊,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越来越遥远,最终彻底被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吞没。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冰冷的泥浆里迅速沉沦、消散。最后残存的感知,是身体被江水裹挟着,向着更深、更黑暗的地方沉去……沉向永恒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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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江底,淤泥被搅动,浑浊不堪。陈默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缓缓下沉。冰冷刺骨的江水贪婪地汲取着他最后一丝体温。肺叶如同被撕裂般剧痛,里面灌满了浑浊的泥水。身体的本能在最后的时刻徒劳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归于沉寂。

黑暗,纯粹的、冰冷的、沉重的黑暗,是意识消散前唯一的存在。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无边无际的沉沦与虚无。救人的决绝,被拖拽的惊骇,窒息的痛苦……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这永恒的黑暗抚平、冻结,然后……归于彻底的寂灭。

他沉在冰冷的江底淤泥里,一动不动。浑浊的江水在他上方奔流不息,卷走落叶,带走泥沙,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惊心动魄的挣扎。初秋的寒意浸透了每一寸江水,也浸透了他失去生机的躯壳。岸上孩子微弱的哭喊和闻讯赶来人群的惊呼骚动,被厚厚的水层隔绝,成了另一个遥远世界模糊的背景音。

生命的火焰,在浑浊冰冷的江水中,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