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猴子会讲相声了!

陈缺蹲在水帘洞口的青石板上,尾巴尖扫过昨天老疤砸出的泥坑。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透,猴群已经围了一圈,小灰挤在最前头,爪子扒着他的膝盖;黄脸母猴抱着小毛猴,后者正揪她后颈的毛当玩具;老疤缩在猴群最后面,湿漉漉的疤脸在晨雾里像块发霉的树皮。

“今儿开始教你们说人话。“陈缺清了清嗓子,想起上辈子在动物园教金丝猴叼硬币的日子——那会儿他举着香蕉当奖励,现在...他摸了摸腰间的鱼干袋,母猴们塞的野枣还硌着肚皮,“先学'你好',跟着我念:nǐ hǎo。“

“泥好——“小灰扯着嗓子喊,尾音拐了个弯,活像被踩了尾巴的麻雀。

小毛猴立刻跟着学:“泥好!“黄脸母猴拍了下他屁股:“小祖宗,是'你'不是'泥'!“猴群哄笑成一团,连白眉老猴都用爪子捂着嘴,白胡子抖得像被风吹的芦苇。

老疤在后排抠着树皮,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的红胶泥。

他盯着陈缺翘起的尾巴尖,喉咙里滚出低低的闷哼——当猴王不练筋骨练嘴皮子?

等这些猴崽子笑够了,看他怎么用拳头教他们什么叫规矩。

“再来!“陈缺拔高声音,尾巴尖轻轻点了点小灰的额头,“注意舌头位置,舌尖抵下牙床。

跟我:nǐ——“

“nǐ——“小灰眯起眼,耳朵竖得笔直,活像在模仿陈缺教小猴子时的认真劲儿。

“hǎo——“这声拖得老长,惊飞了树杈上的麻雀。

黄脸母猴突然拍腿:“像了!

跟陈总一个调调!“

猴群立刻炸了锅。

瘦猴举着个青桃喊:“陈总泥好!“花斑猴拽着他胳膊:“是'你'不是'泥'!“小毛猴蹦到陈缺肩头,奶声奶气:“陈总你好!“陈缺被他蹭得脖子发痒,伸手接住,突然福至心灵:“要不咱们排个相声?

就说点日常乐子。“

“相声是啥?“小灰歪着脑袋,耳朵晃了晃。

“就像...你和小毛猴站前边儿,一个逗,一个捧,把咱们猴儿的事儿说出来逗乐子。“陈缺掰着爪子数,“比如老疤洗澡打肥皂没泡沫,急得抓耳挠腮那回——“

“嗷!“小毛猴突然蹦起来,爪子拍得石板啪啪响,“我记着!

老疤叔搓了十把皂角,浑身都是白沫沫,就脸没沾着,像戴了个黑面具!“

猴群哄笑声掀翻了树冠。

老疤的疤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甲在树皮上抠出五道深痕——上个月他在溪边洗澡,皂角全让小毛猴偷去喂松鼠了,这事儿居然被翻出来当笑料?

他刚要发作,陈缺已经拍了拍小灰的背:“你俩试试,我帮着顺词儿。“

日头爬到树顶时,石台前的空地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小灰站在陈缺用藤蔓扎的“舞台“上,小毛猴缩在他身后,尾巴尖紧张得直打颤。

陈缺躲在树后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哎我说小灰,你最近洗澡用多少皂角?“小灰模仿陈缺的语气,背着手晃了晃。

“嗐,我用两把就够,泡沫能堆到耳朵尖。“小毛猴捏着嗓子学母猴说话,尾巴尖偷偷勾住小灰的爪子。

“那老疤叔呢?“

“老疤叔啊...“小毛猴突然踮起脚,模仿老疤叉腰的模样,“他说要洗得比山涧水还亮堂,抓了满满一把皂角——“

“结果呢?“

“结果啊——“小毛猴转身对着猴群,爪子在脸上抹了两把,“您瞧他那脸!

左边蹭了沫,右边没蹭着,活像偷吃了蜂蜜没擦嘴的熊瞎子!“

猴群的笑声能掀翻云头。

黄脸母猴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出来了;瘦猴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青桃骨碌碌滚到老疤脚边;白眉老猴捂着心口直喘气:“这...这比山雀唱的戏文还乐呵!“

老疤站在树影里,拳头攥得咔咔响。

他盯着台上手舞足蹈的小毛猴,突然抄起脚边的石子——可还没等扔出去,一团冰凉的水突然兜头浇下。

他抬头,正看见小毛猴举着个破葫芦,尾巴尖还滴着水:“老疤叔,您脸上没泡沫,我帮您冲冲!“

“嗷——“老疤尖叫着跳起来,浑身滴水的样子活像被雷劈的刺猬。

猴群的笑声更响了,连陈缺都没忍住,抱着肚子直拍石板。

老疤抹了把脸上的水,疤脸上的泥混着水往下淌,活像条正在融化的泥雕。

他恶狠狠地瞪了眼陈缺,转身冲进了林子,湿哒哒的脚印在地上拖出两道黑痕。

陈缺望着老疤的背影,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他摸出鱼干袋里的野枣,分给围过来的猴子们——小灰叼着枣子凑过来,眼睛亮得像星子:“陈总,明儿还教不?“

“教!“陈缺拍了拍他肩膀,望着渐渐西沉的日头,心里的算盘敲得噼啪响,“明儿起,每天早上辰时,都来这儿学说话。

先把'你好''吃桃'说得溜了,再排新段子——“他顿了顿,望着林子里老疤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个笑,“让咱们花果山的笑声,传到东海龙王耳朵里。“

晚风掀起水帘洞的藤蔓,漏下的光斑在陈缺脚边跳着舞。

猴群闹哄哄地散了,小灰拽着小毛猴的尾巴往家跑,嘴里还念叨着“皂角““泡沫“;黄脸母猴捡走老疤踩烂的青桃,嘟囔着晚上煮桃泥;只有白眉老猴留在最后,抚着白胡子笑:“这猴王,要把花果山唱成戏台子喽。“

陈缺摸着胸前的鱼干袋,里头的野枣还带着太阳的暖乎气。

他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山影,尾巴尖轻轻扫过石板上老疤的泥脚印——明天早上,该让猴儿们把“每日一练“喊得山响了。

日头坠进西边山坳时,陈缺蹲在水帘洞前的青石板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歪扭的方块字——这是他刚琢磨出的“教学进度表“。

小灰叼着半块烤山薯凑过来,尾巴尖扫过“辰时学话“四个字:“陈总,明儿真要从早练到晚?“

“那当然。“陈缺用树枝敲了敲“午时段子“那一栏,想起下午教猴子们用竹片削钩子抓鱼时,花斑猴举着活蹦乱跳的鲫鱼喊“陈总快看,我钓了个会跳舞的银条子“,嘴角就止不住往上翘,“早上学说话是打基础,中午排段子能乐呵,下午干活儿有劲头,晚上讲故事......“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小灰耳朵,“能把山雀都招来听,咱们花果山的名声不就传出去了?“

小灰的眼睛瞬间亮得像被月光洗过的葡萄,山薯渣子顺着嘴角往下掉:“我要当段子手!

明儿就说黄脸姨煮桃泥时,小毛猴偷喝了三碗,肚皮鼓得像个圆西瓜!“

“这主意好。“陈缺揉了揉他头顶的毛,抬头看见白眉老猴拄着木拐过来,木拐尖在石板上敲出“笃笃“声。

老猴的白胡子沾着篝火的火星,走得慢却稳当,每一步都像在丈量花果山的变化。

“今日这相声,比去年山神庙的社戏还热闹。“白眉老猴在陈缺身边坐下,木拐往“未时劳作“那一栏点了点,“你教他们用竹筐装野果,用藤网兜抓虫子——老猴我活了一百二十岁,头回见猴儿们干活儿还能笑出声。“

陈缺摸着下巴上新生的绒毛,想起上辈子在动物园给猴子做丰容玩具时,饲养员们总说“快乐能激发动物的能动性“。

他用树枝在“戌时故事会“旁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老猴您瞧,猴儿们吃得饱了,自然想乐;乐够了,干活儿更利索。

等咱们把果子种成林,鱼群养满溪......“他望着山脚下那片刚开垦的荒地,眼里映着最后一缕霞光,“到时候连东海的虾兵蟹将都得跑来看热闹。“

白眉老猴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像山涧里滚过的鹅卵石。

他抚着陈缺后背的毛,触感比上个月软和了不少——那时候这石猴刚出世,毛还带着胎里的硬刺:“你这脑子啊,比千年松油还透亮。

老猴我活不了几年了,能看着花果山变成这样......“他突然咳嗽起来,手背上的皱纹里渗着薄汗。

陈缺心里一紧,忙扶住老猴的胳膊。

白眉老猴却摆了摆手,指缝里漏出半块烤得焦香的栗子:“去把这给小灰,那崽子刚才咽口水都快把山薯噎着了。“

等陈缺追着小灰跑远,白眉老猴扶着木拐站起来。

他望着训练场边那堆被猴子们踩得乱七八糟的泥坑,又望向山梁上那片新栽的桃树苗——昨天陈缺带着猴群用竹篓从溪边运水,排成了条活的“水龙“。

老猴的眼眶突然热得发疼,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猴毛,那里还留着三十年前老猴王临终前的体温:“老伙计,你瞧,咱们的山,要活过来了。“

月亮爬上树梢时,陈缺蹲在水帘洞口数今天的“成果“:竹筐编了十二个,藤网晒了八张,连最调皮的小毛猴都能完整说出“陈总我要吃桃“。

他正掰着爪子算明天该教“工具“还是“合作“,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是老疤。

陈缺眯起眼。

老疤的影子在月光下缩成团黑炭,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在往怀里塞什么东西。

等那道影子拐过老松树,陈缺轻手轻脚跟了过去——上辈子当饲养员时,他可没少抓偷饲料的猴子。

林子里的风突然变凉。

陈缺躲在树后,看见老疤蹲在块大石头前,用指甲抠石缝里的青苔。

青苔剥落处露出个巴掌大的洞,老疤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抖开时闪过几点寒光——是他藏的野蜂刺,尖上还沾着去年蛰伤花斑猴的血。

“疤哥,你说那小子真能被咱们扳倒?“树后突然冒出个声音。

陈缺心里一凛,看见另一只灰毛猴子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脸上有道淡白的疤,是老疤的表弟二癞子。

老疤把野蜂刺重新包好,指节捏得发白:“他教那些崽子耍嘴皮子,咱们就用拳头说话。

等明晚他带着猴群去溪边抓鱼......“他突然住了口,侧耳听了听四周,“先把二癞子的表弟三壮叫上,那小子能扛动石磨。“

陈缺的尾巴尖在身后绷成根弦。

他想起下午老疤躲在树影里看相声时,指甲把树皮抠出的五道深痕;想起上个月老疤偷偷把陈缺教的竹筐丢进溪里,却被小灰捡回来当“装故事的盒子“。

现在月光照在老疤脸上,那道疤像条扭曲的蜈蚣,正随着他的冷笑一起一伏。

“等他们乐够了,咱们就......“老疤的声音突然低得像蛇吐信子。

陈缺没再听下去,轻轻退开两步,踩断了根枯枝。

“谁?“老疤猛地抬头,野蜂刺的布包掉在地上。

陈缺故意把脚步放重,哼着刚编的段子走出来:“哎我说老疤叔,大晚上蹲林子干啥呢?

莫不是跟二癞子学捉萤火虫?“

老疤的疤脸在月光下忽青忽白。

二癞子缩着脖子往树后躲,尾巴尖抖得像被踩了的蚯蚓。

陈缺弯腰捡起布包,晃了晃:“野蜂刺?

上个月我教你们用蜂蜡做蜡烛,合着你留着这个?“他突然笑出声,把布包塞回老疤手里,“正好,明儿教你们做蜂蜡肥皂,这刺留着刮蜂房,比指甲好使。“

老疤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陈缺拍了拍他肩膀,毛糙的触感里带着股说不出的热乎气:“走啊,去吃烤栗子,黄脸姨煮了桃泥,小毛猴非说要给你留最大的碗。“

老疤望着陈缺走远的背影,手里的布包被攥得变了形。

二癞子凑过来:“疤哥,要不咱们......“

“闭嘴。“老疤甩开他的爪子,往相反方向走去。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踩过陈缺方才站的位置时,泥地上清晰印着个浅浅的脚印——和白天训练场里那些歪歪扭扭的猴爪印,一模一样。

陈缺回到水帘洞时,篝火还没灭。

小灰裹着块破布当被子,蜷在陈缺常坐的青石板上打呼;小毛猴把桃核串成项链,挂在小灰脖子上;白眉老猴的木拐靠在洞壁,拐尖还沾着新泥。

陈缺摸出怀里的野蜂刺布包,放在石桌上,月光透过藤蔓照进来,在布包上洒了层银霜。

他望着山梁上的桃树苗,夜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花香——是明天要开的野蔷薇。

陈缺蹲下来,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更大的圈,把“蜂蜡肥皂““工具改良“都圈了进去。

尾巴尖轻轻扫过“老疤“两个字,最后在旁边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

“想扳倒我?“陈缺对着月亮笑出声,“先看看你们能不能跟上我的节奏吧。“

山风掀起水帘洞的藤蔓,漏下的月光在石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老疤的布包静静躺在那里,而不远处的桃树林里,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明晚子时......后山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