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痛快至极

腥甜的药汁滑入喉间,潇橪一蜷缩在乱葬岗的腐叶堆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血魄的药力来得极快,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心口,眼前的月光渐渐扭曲成姐姐苍白的脸。她死死攥住怀中的半块玉佩,意识消散前,最后听见的是三王爷墨夕玄阴沉的怒喝:“扒开她的脸!看看是不是那贱人的妹妹!”

冰凉的棺盖压下来时,潇橪一的睫毛突然颤动了一下。

三日后,当棺木被撬开的声响惊醒她时,黑暗中伸出的手带着熟悉的松木香。“醒了?”墨沉渊的声音裹着笑意,他掀开她脸上的白布,面具下的凤目映着月光,“再晚半个时辰,本王可要以为你提前真死了。”

潇橪一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可怕:“苏砚...我的脸...”

“别急。”墨沉渊打了个响指,火把骤然亮起。角落里,蒙着灰纱的苏砚正慢条斯理地调试着药瓶,见她看来,指尖轻弹,一张人皮面具便如蝶翼般落在掌心。“顾鄢,顾家庶女,自幼养在庄子里,因绣技出众被尹府选中。”苏砚揭开她脸上的薄皮,露出眼尾新添的泪痣,“这张脸,连亲娘见了都认不出。”

晨光穿透破庙的缝隙,潇橪一望着铜镜里陌生的面容,忽然想起姐姐常说的话:“阿橪笑起来最好看。”可如今镜中人唇角紧抿,眼中只剩冷冽的杀意。她抚摸着面具边缘的细纹,突然问:“三王爷为何如此笃定我已死透?”

“因为有人替你‘证实’了。”墨沉渊抛来一卷密函,封皮上染着尹惜玉的鸾鸟印,“尹嵩的义子昨夜递出消息,说亲眼见你中箭坠崖。”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她锁骨处的红痕,“不过是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让那蠢货以为自己占了先机。”

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九浑身浴血冲进来:“七王爷!尹府的人往这边来了!”

墨沉渊不慌不忙地为潇橪一整理发间的木簪,压低声音道:“记住,顾鄢胆小怕事,却有双巧手。”他突然凑近,朱砂痣几乎贴上她的额头,“若敢露出破绽,本王可不介意亲手把你送回乱葬岗。”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潇橪一攥紧苏砚塞给她的绣样,指甲掐进掌心——这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潇橪一,而是藏在暗处的利刃,只等出鞘见血的那一刻。

青瓦白墙的顾府笼罩在晨雾里,潇橪一踩着潮湿的石板路走向三姨娘的院落。木簪上的碎玉随着步伐轻晃,发出细碎声响,倒像是她这些年在王府当浣衣婢时,洗衣杵敲打青石的节奏。

“姨娘。”她垂眸福身,余光瞥见三姨娘正对着铜镜贴花黄。铜盆里泡着的胭脂水晃出涟漪,映得那张保养得当的脸忽明忽暗。

三姨娘头也不回,尖细的声音刺破寂静:“还知道回来?”胭脂笔重重落在妆奁上,“你那不成器的爹赌输了田契,如今全家就指望着你进尹府绣活换钱。若是出了差错……”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小厮的叫嚷:“三姨娘!老爷又在醉仙居赊了酒账!”

潇橪一攥紧袖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记忆里,她的母亲会在深夜教她辨认丝线的经纬,而不是像眼前这人,连女儿消失几日都不闻不问。“女儿省得。”她屈膝告退,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顾家的薄情,倒与三王府有几分相似。

尹府朱漆大门前,鎏金门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潇橪一跟着管事嬷嬷穿过九曲回廊,绣鞋踩过冰凉的青砖,仿佛又回到三年前初入王府当侍女的光景。只是这次,她怀中藏着的不再是粗糙的搓衣板,而是苏砚特制的毒针,针尖淬着西域蛇毒,见血封喉。

“这是新来的绣娘?”尖利的嗓音从雕花门后传来。潇橪一抬头,正对上尹惜玉缠着白布的右眼。绷带边缘渗出暗红血迹,衬得她本就艳丽的面容愈发狰狞。因为毁容而被王爷厌弃送回娘家

“是顾家的庶女,针线极好。”嬷嬷谄媚地笑着,推了推潇橪一的后背。

潇橪一福身时,余光扫过屋内悬挂的云锦屏风——正是当年潇家进贡的贡品,如今却被尹惜玉用来遮挡丑陋的伤疤。“奴婢顾鄢,见过王妃。”她刻意让声音发颤,“听闻王妃喜穿湘妃色,奴婢昨夜赶制了块手帕,还望王妃不嫌粗陋。”

帕子递出去的瞬间,尹惜南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缠着绷带的指尖力气惊人:“湘妃色……倒是提醒了我。”她凑近时,腐朽的药味喷在潇橪一脸上,“当年那个贱人,最爱用湘妃色的丝线绣并蒂莲。”

潇橪一浑身僵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毒针。姐姐绣在衣襟上的并蒂莲,被墨夕玄亲手用剑挑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但她只是垂下眼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王妃恕罪,奴婢不知……”

“罢了。”尹惜玉甩开她的手,帕子轻飘飘落在地上,“去绣房吧。三日后本王妃生辰,若是绣不出让本王满意的百鸟朝凤裙,就把你的手筋挑了,喂狗!”

脚步声远去后,潇橪一弯腰捡起帕子。绣着并蒂莲的边角沾了灰尘,她轻轻呵气,将褶皱抚平——就像当年姐姐替她擦拭弄脏的裙摆。绣房窗外,秋风卷起枯叶,她望着远处琳梓的书房,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今夜子时,该让某些人,尝尝被毒蛇咬噬的滋味了。

绣房角落的小窗半掩着,潇橪一将耳朵贴在雕花木板上,夜风裹着此起彼伏的尖叫与慌乱的脚步声涌入耳中。尹惜玉的惨叫刺破夜空,像极了那日姐姐被拖进祠堂时,指甲抓挠青砖的声响。

“快去请御医!把珍藏药箱都抬来!”尹嵩沙哑的怒吼震得窗棂发颤。潇橪一隔着窗纸望去,只见三王爷墨夕玄负手立在回廊下,玄色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始终未踏入内室半步,眼底翻涌的情绪晦暗不明。

三更梆子响过,八名御医鱼贯而入,药箱碰撞声、捣药声、煮沸药汁的咕嘟声混作一团。潇橪一摸出藏在袖中的铜镜,借着月光细细描绘眉形——铜镜背面,赫然刻着半朵莲花。“王妃的毒...已侵入五脏六腑,恕臣等无能!”为首的御医突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若要根治,需得千年人参吊命...”

尹嵩踉跄着扶住桌案,烛火将他扭曲的面容投在墙上,宛如恶鬼。墨夕玄终于抬脚迈进内室,却在瞥见床上那团溃烂的血肉时骤然止步——曾经明艳动人的王妃,此刻半张脸已被毒疮吞噬,脓液顺着下颌滴落在湘妃色锦被上,与潇橪一送她的帕子颜色如出一辙。

“王爷...救我...”尹惜玉伸出布满紫斑的手,却在触及墨夕玄衣摆的瞬间被狠狠甩开。三王爷后退半步,嫌恶的神色不加掩饰:“找不出解毒之法,整个太医院陪葬!”说罢拂袖而去,靴底碾过潇橪一白日故意遗落的银针,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阿姐,你看。”她对着虚空低语,将陶罐埋进柴堆深处,“他们欠我们的,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真是痛快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