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皇后生辰何人操办?

“内府典籍及营造古法修复考订”的偏殿内,弥漫着旧纸与墨香的气息。楼辕和黄角正将整理好的部分卷宗和图录呈给前来巡视进展的贺轩辕。

“……陛下,此卷《永隆工部营造实录》残损严重,但其中关于明园‘万方安和’水法枢纽的记载,与黄大人观测推算的星位布局竟有奇妙呼应,或可互为参详补遗……”楼辕指着摊开的图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专注。黄角在一旁适时补充着一些“天象”与“营造”关联的玄妙说辞,将芯片分析出的部分能量节点信息巧妙地包装在星象堪舆的理论中。

贺轩辕听得颇为认真,不时颔首。他欣赏楼辕的学识和细致,也对黄角那套似乎总能自圆其说、带着神秘色彩的“天道”推演保持着审慎的兴趣。就在楼辕汇报告一段落时,侍立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小心翼翼地插话道:

“启禀陛下,还有一事。再过月余便是皇后娘娘千秋寿诞,又兼娘娘身怀龙裔,此乃双喜临门。按祖宗规制及当下情形,是否……该筹备庆典了?不知陛下属意由何人总领其事?”太监的话提醒了众人,皇后生辰加上怀孕,确实是宫中头等大事。

贺轩辕闻言,脸上的线条柔和了几分,显然也想到了牧裕瑶。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决定,而是道:“此事……朕需问问皇后的意思。她如今有孕在身,庆典如何操办,以她的意愿和身体为重。传朕口谕,让皇后定夺。”

凤仪宫内,牧裕瑶听完皇帝口谕,抚着微隆的小腹,眼神沉静无波。殿内燃着安神的苏合香,袅袅青烟升起。

“操办庆典……”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确实是个彰显皇后尊荣、安抚各方的好机会,但同时也是个暗藏杀机的漩涡。谁来操办?谁能在各方势力觊觎下,既办得体面风光,又不至于给她带来麻烦,甚至……能成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的目光在脑海中迅速掠过新晋的三位嫔妃:

柳月儒?野心勃勃,心肠歹毒,背后还有牧梁齐的势力。让她操办?无异于引狼入室,恐生事端。

苏知蔓?八面玲珑,心思难测,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让她操办,难保不会借机安插人手,培植势力。

唐雪媚?胆小谨慎,只求自保,但心思细腻,懂药理,更重要的是,她已将把柄和所求坦露在自己面前……

牧裕瑶心中已有决断。她抬眸,对传旨太监平静道:“回禀陛下,庆典一事,本宫思虑再三。柳嫔性情爽利,苏嫔心思细腻,皆有其长。然唐嫔出自书香门第,心思缜密,处事周全,于礼仪规制、器物陈设一道颇有心得。此次庆典,便交由唐嫔总领其事,柳嫔、苏嫔从旁协助。一切用度规制,按旧例即可,不必过于奢靡,以安稳祥和为主旨。本宫相信唐嫔能办好此事。”

这个安排,既给了唐雪媚一个展示能力、提升地位的机会,又让柳月儒和苏知蔓参与进来,相互牵制,避免唐雪媚独揽大权或被人轻易构陷。同时,将总责交给背景相对单纯、且受控于自己的唐雪媚,风险更小。

旨意很快传达到各宫。

唐雪媚接到旨意时,又惊又怕。惊的是皇后竟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这个毫无根基的新人;怕的是这差事烫手,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但想到皇后之前的承诺和庇护,想到这是自己唯一的“投名状”机会,她只能强压下恐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开始着手筹备。

她不敢有丝毫懈怠,事必躬亲。从拟定宾客名单、安排宴席菜式,到采买庆典所需的各种物品、布置宫苑……每一笔账目,每一份清单,她都亲自过目,反复核对。她深知,这庆典办得好未必有功,但若出了纰漏,尤其是账目上的问题,她这个总领之人首当其冲。

这日,唐雪媚正埋首于一堆厚厚的采买账册中。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一行行条目,眉头紧锁。庆典需用的香料、绸缎、瓷器、果品……数量巨大,品类繁多。她一项项仔细比对内务府呈报的价格与市面行情,以及各宫历年庆典的旧账作为参考。

突然,她的手指停住了。目光紧紧锁定在几项大宗采买的条目上:一批上等的苏合香、龙涎香;数十匹用于制作宫灯的杭绸;还有一批官窑定制的庆典用青花瓷盘碗……

“不对……”唐雪媚低声自语,心脏猛地一跳。她迅速翻找出几份不同年份、类似庆典的账目副本,又拿出自己暗中派人打探的近期京城相关物品的时价单,飞快地对照起来。

越是对照,她额上的冷汗越多。账面上,这几项大宗物品的价格,比市价高出近三成!比前几年类似庆典的采购价也高出一成有余!这绝不是正常的物价波动!而且,负责这几项采买的,都是内务府同一个司的几名老吏,其中一人还是苏知蔓入宫时,其父特意“关照”过的一个远房亲戚!

有人在做手脚!在利用庆典采买,大肆贪墨!而且数额不小!

唐雪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她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账目是她总领,出了问题她难辞其咎!但若此刻揭发,势必得罪内务府盘根错节的势力,甚至可能牵连到苏知蔓!苏嫔背后可是户部实权侍郎!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嫔妃,如何抗衡?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第一个念头是去找皇后!只有皇后能救她!

唐雪媚立刻带着那几本关键的账册和自己整理出的比对清单,急匆匆赶往凤仪宫。她脸色苍白,步履都有些虚浮。

凤仪宫内,牧裕瑶听完唐雪媚带着哭腔的禀报,又仔细翻看了她呈上的证据,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震怒的表情,反而异常平静。

“娘娘!臣妾……臣妾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些蠹虫,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求娘娘为臣妾做主!”唐雪媚跪在地上,声音发颤。

牧裕瑶放下账册,示意她起身。“起来吧。此事,本宫知道了。”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做得很好,心细如发,查出了纰漏。若非你及时发现,待到庆典结束,账目封存,这些亏空便成了无头公案,最终只会落在你这个总领之人头上。”

唐雪媚闻言,心中稍安,但依旧惶恐:“那……娘娘,现在该如何处置?是否……是否立刻拿下那几个贪墨的吏员?”

牧裕瑶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弧度:“不。现在拿下,不过是抓几个小虾米,动不了背后的人,反而打草惊蛇,让他们把尾巴藏得更深。而且,庆典在即,不宜大动干戈,扰了喜气。”

她看向唐雪媚,目光带着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利用:“此事,你暂且当作不知。这几项账目,你照常批给他们,让他们继续去采买。”

“啊?”唐雪媚惊呆了,“娘娘!这……这岂不是纵容他们……”

“本宫自有道理。”牧裕瑶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记住,这几笔账目,你亲自誊抄一份留底,原件照旧。其他的,照常筹备便是。此事,到此为止,对任何人都不许再提,包括柳嫔和苏嫔。”

唐雪媚虽然满心疑惑和不安,但看着皇后那成竹在胸的沉静目光,只能压下所有疑问,用力点头:“是!臣妾遵命!绝不再提!”

“嗯。”牧裕瑶微微颔首,“安心去办事吧。你今日之功,本宫记下了。”

唐雪媚如释重负,又带着满腹疑云,恭敬地退了出去。

唐雪媚离开后,牧裕瑶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她唤来心腹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

翌日,内务府负责庆典采买的那几个关键吏员,被皇后宫中一位资历极深、素以严厉著称的老嬷嬷“请”去问话。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在一间僻静的值房里。

嬷嬷并未提及账目,只是面无表情地、慢条斯理地询问着庆典筹备的各项细节,从物品的产地、成色,到运输的路线、存放的条件……事无巨细,反复盘问。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几个吏员起初还能对答如流,但随着问题越来越刁钻,涉及他们经手的具体环节,尤其是那几项大宗采买的时间、经手人、验货细节时,其中两人额头开始渗出冷汗,眼神飘忽,回答也变得支支吾吾,前后矛盾。

嬷嬷并未当场发作,只是将他们的窘态尽收眼底。盘问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最后,嬷嬷只冷冷地丢下一句:“皇后娘娘凤体贵重,龙裔更是国本所系。此次庆典,不容有半分差池。尔等经手之事,务必慎之又慎。若因尔等疏忽懈怠,出了半点纰漏……哼。”一声冷哼,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几个吏员吓得面如土色,跪地连连磕头保证绝不敢懈怠。

嬷嬷走后,几人瘫软在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们心知肚明,嬷嬷虽未点破账目,但那番敲打,句句都戳在他们的痛处!皇后娘娘……什么都知道了!这是在警告!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贪墨的胆子瞬间被吓破了。他们哪里还敢继续伸手?非但不敢,还要想方设法把那几项采买办得漂漂亮亮,甚至可能自掏腰包去填补之前的亏空,以求将功赎罪,平息皇后可能的怒火。

一场潜在的贪墨风波,就这样被牧裕瑶无声无息地扼杀在萌芽状态,敲山震虎,既保全了庆典的顺利进行,又护住了无辜受累的唐雪媚,更让那些蠹虫惶惶不可终日。消息传到柳月儒和苏知蔓耳中,两人反应各异。

柳月儒听闻那几个吏员被皇后嬷嬷叫去“问话”,心中暗骂蠢货,同时也对皇后那看似不动声色却精准狠辣的手段生出一丝忌惮。

苏知蔓则心中一凛,她虽不知具体,但隐隐感觉那几个吏员与自己家族有些关联,皇后此举,难保不是某种敲打。她行事更加谨慎低调起来。

而唐雪媚,在得知吏员们被敲打后,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对皇后牧裕瑶的敬畏与感激更添十分。她更加确信,只要紧跟皇后,安分守己,必能在这深宫求得一方安稳。

凤仪宫内,牧裕瑶轻轻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眼神深邃。庆典的舞台已经搭好,各方角色也已就位。她不动声色地护住了该护的人,震慑了该震慑的鬼。接下来,就看这生辰庆典之上,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她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静静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