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果初现,佛前烬燃

我是在松针扎脸的疼里醒过来的。

指尖刚触到青石板,后颈就沁出冷汗——第三次了,廊下那株老桂树的影子,正端端罩在我脚边,和前两次回档时分毫不差。

“清檀?“

艾草香裹着晨露漫过来,我猛地抬头,看见清虚师太系着靛青围裙站在檐下,扫帚尖还挂着水珠。

她的目光扫过我空落落的手腕,那里本该沾着第二世末的血渍,此刻却干净得像从未染过人间事。

“晨课要迟了。“她转身往佛堂走,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沙沙声,“今日抄《往生经》第三卷。“

我摸着颈间的往生灯。

铜灯温温的,不像第二世末烫得能烙伤人。

灯身原本盈满的暗红色灯油,此刻竟浅了一指节——老住持说过,灯油是累世业火,原来每次回档都要烧尽一点。

我数着廊柱往禅房跑。

前两世我总被恐惧推着走,这一回要记下所有线索。

禅房案头的《金刚经》被我翻到背面,用炭笔密密麻麻记着:

“第一世:辰时三刻于石羊村外遇狼骑,未触往生灯;申时救伤兵楚骁,亥时被伤兵反杀,灯油余七分。“

“第二世:辰时三刻回档,改走西谷,未遇楚骁;未时于山神庙救伤兵阿灼,亥时阿灼暴起,萧嵎刀杀阿灼,灯油余五分。“

“第三世:辰时三刻回档,灯油余三分——“

炭笔突然断在手里。

原来四十九次回档不是无限的,每活一世,业火就少一分。

我攥紧经卷,听见后山传来马蹄声。

得得得,像擂在脊椎上的鼓。

前两世我总想着绕开狼主,可阿灼临死前说的“狼族祭坛“,萧嵎喊“阿灼“时发抖的尾音,都在扯着我往更深处去。

这一回,我要主动。

天刚擦黑,我裹着偷来的边军短打混进营地。

篝火映得旗杆上“楚“字旗猎猎作响,我缩在柴堆后,听两个甲士擦刀。

“那楚将军可真够狠的,说大楚布防图能换狼族十万匹战马。“

“嘘——“刀鞘磕在石头上,“狼主派了暗卫盯着传送点,今夜子时三刻,咱们把图藏在老槐树洞,他们取走就算成。“

我指甲掐进掌心。

前两世我救的楚骁、阿灼,原来都是楚骁叛变的棋子?

更深处的对话像冰锥扎进耳朵:“那小尼姑?

狼主说留着碍事,取图后就......“

我摸黑溜出营地时,后背全是冷汗。

老槐树在营地东头,树洞里果然塞着个油布包。

我打开看,泛黄的绢帛上画着山川河流——但边角有块焦痕,和我第二世在火场里看见的残图一模一样。

这是假图。

我抽出怀里的火折子,绢帛遇火就着。

火星子溅在我手背上,疼得我咬牙,可看着火舌吞没“大楚“二字,突然觉得这疼比抱着尸体哭痛快。

“谁?“

风声里裹着刀鸣。

我转身就跑,玄色身影从树顶掠下,带起的风掀翻了我头上的斗笠。

萧嵎站在月光里,狼首刀的寒芒贴着我咽喉。

他眉骨还留着第二世被我用石块砸的青痕,眼睛却比那时更冷,像淬了漠北的冰。

“小师父。“他声音像刮过刀锋的风,“第三次见你,倒学会偷东西了。“

我喉咙发紧。

前两世他只当我是误闯的蝼蚁,这一世我主动撞进他的局,他眼里的警惕比刀锋更利。

“我......“

“撒谎的话,“他刀尖往下压了压,血珠顺着颈子滚进衣领,“就剜了你的舌头。“

我突然笑了。

反正都是死,不如试试真话:“你可知,我已见过你三次?“

他瞳孔骤缩,刀锋晃了晃。

月光漏过树杈照在他脸上,我看见他耳尖微微发颤——和第二世他喊“阿灼“时一模一样的颤抖。

“你说什么?“

“第一世你杀石羊村老少,第二世你杀阿灼。“我盯着他狼纹皮靴上的血渍,“这一世,你要杀我吗?“

他的刀在发抖。

我趁机往悬崖边退,他却更快一步扣住我手腕,指腹碾过我手背上的烫痕:“疼吗?“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我愣住。

他却突然拽着我往崖边走,狼首刀抵着我后心:“跳下去,我便信你。“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耳朵。

我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雾,颈间往生灯突然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红光刺得我闭眼,恍惚看见火光冲天的祭坛,我穿着银线绣狼纹的裙裾,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他仰着脸看我,眼睛像浸在血里的星子:“檀儿,救我。“

“檀儿!“

萧嵎的声音撞碎幻象。

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崖外。

他的手还扣着我手腕,可眼里的冰在化,像雪水漫过冻土。

“你是谁?“他的拇指摩挲我腕骨,“为什么......像他?“

我没回答。

往生灯的红光里,我看见他喉结滚动,刀把上的狼首纹路泛着幽光。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对着他心口狠踹一脚。

他吃痛松手,我整个人栽进雾里。

风灌进耳朵,我听见他喊了句什么,被山涛撕得粉碎。

往生灯在颈间灼得发烫,那幅幻象又涌上来——少年的血滴在我手背上,和此刻的烫痕重叠。

我是谁?

为什么他眼里的痛,像刻在我骨头上的疤?

意识在坠落中碎裂时,最后一个念头是:下一世,我要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