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冷光与死寂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带着刺骨的冰冷，彻底吞噬了废弃冷库。

打火机最后一丝火苗熄灭时发出的轻微“噗”声，像掐断了整个世界的光源。沉重的黑暗和死寂瞬间压了下来，带着冰冷的、混合着血腥、腐臭、氨水和金属锈蚀的复杂气味，沉甸甸地灌入每个人的口鼻肺腑。

猴子瘫坐在冰冷覆霜的地上，后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金属货架。胸口被林默那一下能量冲击撞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钝痛，喉咙里还残留着血腥味。他大口喘着粗气，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什么也听不见。黑暗剥夺了视觉，也放大了触觉和嗅觉。指尖触到的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面沾着粘腻滑溜的液体——是掘地者那暗绿色的血？还是林默的？他分不清。浓烈的血腥味、刺鼻的氨水味，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腐败的甜腻恶臭，混合在一起，熏得他脑仁一阵阵发胀。

“张…张姨？”猴子朝着记忆里张姨瘫倒的方向，试探着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绝对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应。

死寂。

猴子心头猛地一沉，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稍一用力胸口就疼得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小芬？小芬！”他又朝着墙角方向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猴…猴子哥…”黑暗中，终于传来小芬带着浓重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回应，“我…我在这…小雅…小雅吓坏了…没声音了…”

猴子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小芬和小雅还活着。他摸索着，从自己破烂的裤兜里掏了掏，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方方正正的硬物。是那个摔瘪的金属烟盒。他记得里面好像还有…

咔哒，咔哒。

他用力掰开烟盒，在里面一阵摸索。几根扭曲的烟卷掉了出来，同时被他摸到的，是另一个小东西——一个塑料外壳的一次性打火机。刚才救命的火苗就是它给的。

猴子用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颤抖着捏住打火机，拇指用力往下一搓！

嚓…嚓…嚓…

只有摩擦火石发出的干涩声响，没有火苗。

操！没气了！

猴子不死心，又用力搓了几下，依旧只有微弱的火星迸溅，转瞬即逝，照亮不了任何东西，反而让黑暗显得更加深邃绝望。

“妈的！”猴子狠狠骂了一句，烦躁地将打火机摔在地上。塑料壳碎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黑暗和冰冷，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猴子强迫自己冷静。他侧耳倾听，除了自己和小芬压抑的呼吸，还有…林默那边！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朝着林默趴伏的方向努力“听”去。

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吸气声。非常短促，间隔很长，像破旧风箱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余音。然后，是更长的、带着细微杂音的呼气。这呼吸，与其说是生命迹象，不如说更像一盏即将彻底熄灭的油灯，在黑暗中做着徒劳的挣扎。

林默还活着…但状态差到了极点！

猴子心头揪紧。他想过去查看，但身体不听使唤，黑暗也让他寸步难行。

“猴子哥…我…我饿了…好冷…”小芬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传来，充满了无助。

饥饿感像苏醒的毒蛇，在猴子空瘪的胃里狠狠咬了一口。他这才想起，从诊所逃出来到现在，水米未进，体力早已透支到了极限。寒冷更是无孔不入，单薄破烂的衣服根本挡不住冷库里渗入骨髓的寒气，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水…食物…

猴子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和铁锈味。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

必须找到点吃的喝的！不然没等怪物再来，他们自己就得冻死饿死在这鬼地方！

他挣扎着，用手撑着冰冷的地面，忍着胸口的剧痛，一点点挪动身体。手指在覆着薄霜的地面上摸索，触碰到散落的、冰冷的金属碎片，大概是货架崩坏的零件。他避开那些尖锐的东西，继续摸索。

突然，指尖触到一个光滑、冰冷的圆柱体！

是瓶子！

猴子精神一振，赶紧抓起来。入手沉甸甸的，瓶身冰凉，里面似乎还有小半瓶液体！他拧开瓶盖，一股微弱的、混合着尘土和塑料味的气息飘了出来。不是水，更像是…某种清洁剂或者工业溶液？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小芬！过来！这里有…有水！”猴子压低声音喊道，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不确定。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芬摸索着靠近。猴子把瓶子递过去：“小心点…味道有点怪…别喝太多…”

小芬接过瓶子，犹豫了一下，但喉咙的干渴最终压倒了疑虑。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立刻被那股刺鼻的怪味呛得咳嗽起来，但还是强忍着又喝了一小口，然后赶紧把瓶子递给猴子：“猴子哥…你也喝点…”

猴子也顾不得许多，仰头灌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强烈的化学品味和塑料味，刺激得他胃里一阵翻腾，但确实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干渴。他把瓶子小心地收好，这点“水”是保命的。

“吃的…再找找吃的…”猴子喘了口气，继续在黑暗中摸索。他记得之前翻那个废弃泡沫箱时，除了那个金属箱，好像还有些冻硬的肉块…虽然变质了，但现在…

他的手指触到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摸上去像是冻肉，表面覆盖着一层冰霜。猴子把它抓在手里，入手沉甸甸、硬邦邦的。他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臭和化学药剂的味道直冲脑门，熏得他差点吐出来。

“操…”猴子厌恶地低骂一声，把这恶心的东西扔得远远的。这玩意儿吃了怕不是当场暴毙。

他又摸索了一阵，只找到几块同样散发着怪味的、冻得硬邦邦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碎块，还有几个标签完全模糊、瓶子碎裂的玻璃罐。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难道真的要饿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的脚无意中踢到了一个硬物。不是垃圾，是一个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东西。猴子弯腰摸过去，入手是冰冷的金属触感，表面似乎有凸起的纹路。

是那个装着剩下两支幽蓝注射器的金属箱！盖子还敞开着。

猴子像触电般缩回了手。那东西散发出的幽蓝光芒在黑暗中仿佛带着无形的诱惑，又带着致命的诅咒。赵德贵的惨状和林默的痛苦历历在目。他下意识地把箱子往旁边推了推，仿佛离它远点就能安全一些。

然而，就在他推开箱子时，手指却意外地触碰到了箱子旁边另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那个被小芬慌乱中摔开、装着生锈缝合器械的金属盒子！

盒子旁边，似乎还散落着什么东西。猴子摸索过去，指尖触到几个小小的、圆柱形的、带着塑料包装的东西。

是饼干！

猴子心头狂跳！他赶紧抓起来，摸上去像是那种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或者能量棒！虽然包装袋上也沾满了灰尘和冰屑，但隔着包装，似乎还能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属于食物的油脂气息！

他激动地摸索着，又抓到了几块！大概有四五根的样子！

“小芬！找到吃的了！饼干！”猴子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真的吗？”小芬的声音也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

猴子摸索着，把其中两根递到小芬声音的方向：“给！省着点吃！先垫垫！”

小芬摸索着接过，黑暗中传来撕包装袋的窸窣声，然后是小口小口、珍惜无比的咀嚼声。

猴子自己也撕开一根，顾不得满手的血污灰尘，狠狠咬了一大口。饼干很硬，带着一股浓重的防腐剂和油脂的混合味道，口感粗糙得像沙子，但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这无疑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他狼吞虎咽，几口就把一根饼干塞了下去，空瘪的胃袋终于有了一点被填充的实感，虽然这点热量微不足道，但至少驱散了一点濒死的绝望。

吃完饼干，冰冷的干渴感再次袭来。猴子摸索着找到那瓶“水”，又和小芬分着喝了一小口。化学品的怪味依旧浓烈，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补充了一点水分和食物，猴子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胸口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一点。他挣扎着，靠着货架坐直身体。

黑暗依旧浓稠。他侧耳倾听。

林默的呼吸声…似乎比刚才更微弱了。那断断续续的、带着杂音的抽气声，间隔变得更长，每一次都像是费尽了全身力气。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张姨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声息。猴子心里沉甸甸的，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小芬抱着小雅，靠在墙角，只能听到她压抑的、轻轻的啜泣声和小雅偶尔发出的、梦呓般的抽噎。

死寂。冰冷的死寂包裹着一切。只有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无声地流逝，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每个人仅存的意志。

猴子摸索着，把剩下的两根饼干小心地揣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口袋。这是他们最后的存粮。他又摸索着找到那个“水瓶”，紧紧攥在手里。

然后，他背靠着冰冷的货架，睁大眼睛，徒劳地“瞪”着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冷库内外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

墙外…那些剥皮鬼…或者更可怕的东西…还在吗？

林爷…还能撑多久？

张姨…到底怎么样了？

他们…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不，下一个小时的…光吗？

未知的恐惧和沉重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身体因为寒冷和伤痛而微微颤抖。他不敢睡，也不能睡。在这绝望的黑暗深渊里，他成了唯一还能勉强保持一丝清醒的哨兵。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失去了意义。

猴子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开始模糊。极度的疲惫和失温，正在将他拖入昏迷的边缘。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械声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打破了冷库里沉重的死寂！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那个装着两支幽蓝注射器的金属箱方向？！

猴子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黑暗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