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远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卧室，空气中飘散着煎蛋和咖啡的香气。柔软的床铺，熟悉的床头柜，墙上挂着他和苏雯的结婚照。
家。
他触电般坐起身，手指颤抖地摸向自己的脸——没有血，没有伤口，皮肤光滑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立远？你醒了？”苏雯推开卧室门，手里端着早餐托盘。她穿着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扎起，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难得见你睡懒觉。”
程立远的喉咙发紧，声音嘶哑：“苏雯？这……这是什么时候？”
“周三啊。”苏雯把托盘放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
程立远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小雅呢？”
“在吃早餐呢，今天学校有期中考试，你忘了？”
他跳下床，赤脚冲出卧室。餐厅里，小雅正往吐司上涂草莓酱，看到他时扬起笑脸：“爸爸早！”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么真实，那么……普通。
没有蓝色纹路，没有透明舱体，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一个普通的十岁女孩。
这不可能。
程立远站在浴室镜子前，死死盯着自己的倒影。
他掐大腿，咬舌尖，甚至用剃须刀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小口子——疼痛真实，伤口渗血。不是梦。
但记忆中的一切同样清晰：秦岭的地下基地，脉动的球形装置，小雅被困在共振腔里……
“你今天怎么了？”苏雯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从起床就魂不守舍的。”
镜中的苏雯温柔美丽，没有任何战斗的伤痕，也没有“破壁者”特工的冷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程立远试探地说，“梦见你和周永昌……”
“周永昌？”苏雯松开手，一脸困惑，“你那个大学同学？好久没联系了吧。”
程立远的心沉了下去。
他借口公司有事，匆匆吃完早餐就出门了。华建集团的大楼依然矗立在市中心，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的光芒。
前台小姐微笑着打招呼：“程总监早！”
电梯里遇到的同事热情寒暄：“环城高速项目的设计图我们看了，太精彩了！”
一切正常得可怕。
办公室里，程立远锁上门，尝试激活量子视界。
没有反应。
他翻遍抽屉，找到一枚回形针，掰直后刺向自己的颈动脉——祖父笔记里提过，受体能力的紧急激活方式。
剧痛中，世界闪烁了一瞬。
就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
办公室墙壁上爬满黑色纹路，空气中漂浮着蓝色光点，而窗外……
整个城市上空笼罩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穹顶。
幻象消失，世界恢复“正常”。
程立远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衬衫。这不是现实，而是某种量子构建的虚拟世界。他还在共振腔里，意识被林志远囚禁在这个精心打造的牢笼中。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适应得如何？这里有你想拥有的一切。”
程立远立刻回复：“你是谁？”
“你知道答案。顺便说，尝试自杀是没用的，这里不是普通的模拟。”
又一条信息紧接着进来：
“想知道真实世界的情况吗？你女儿正在尖叫呢。”
附带的视频中，小雅被困在透明舱体里，疯狂拍打玻璃，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背景里，球形装置的脉动频率越来越快。
程立远一拳砸在桌上，显示器震倒在地。
午餐时间，程立远“偶遇”了周永昌。
这个版本的周永昌是华建集团的合作伙伴，西装革履，谈吐风趣，完全没有记忆中的阴沉。
“老程！正想找你呢。”周永昌热情地拍他的肩，“晚上蓝鲸会所有个酒会，一定要来啊。”
蓝鲸会所。
程立远眯起眼睛：“有哪些人参加？”
“就几个老朋友，对了——”周永昌压低声音，“听说王总准备提拔你当副总呢。”
完美的陷阱。用事业、家庭、社交编织的温柔牢笼，就等他慢慢沉沦。
“我会去的。”程立远微笑。
分别后，他立刻去了市图书馆，调阅所有关于量子物理和意识研究的资料。大部分书籍都很正常，但在一本1985年出版的学术期刊中，他发现了一篇被撕掉的论文残页——
《论量子共振构建的拟真现实》——作者：科罗廖夫
残留的摘要写道：“受体在极端状态下可将自身意识投射至量子场，构建出完全自治的虚拟现实。该现实的稳定性取决于……”
后半截被撕掉了。
程立远的手指抚过纸张边缘，突然感到一阵刺痛。翻过来看，背面用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笔迹写着：
“寻找缺失的π”
回到家，程立远假装不经意地问小雅：“今天数学学什么了？”
“圆周率呀。”小雅咬着铅笔，“3.1415926……”
程立远心跳加速：“能背到多少位？”
“老师只要求二十位。”小雅歪着头，“不过我记得更长的版本——3.1415926535 8979323846 2643383279 5028841971 6939937510……”
随着数字的延长，房间里的灯光开始闪烁。
小雅的声音变得机械，眼睛逐渐泛起蓝光：“……5820974944 5923078164 0628620899 8628034825 3421170679……”
“够了！”苏雯突然打断，手里的餐盘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小雅，去写作业。”
女孩立刻恢复正常，蹦跳着离开餐厅。
苏雯弯腰收拾碎片，避开程立远的视线：“别让她背太多，对大脑不好。”
程立远蹲下帮她，趁机观察她的手腕内侧——那里本该有一个“破壁者”的纹身，现在却光滑无痕。
但当他故意用碎片划破手指时，滴落的血在接触地面的瞬间……
变成了蓝色。
苏雯猛地抬头，眼神锐利了一瞬又恢复温柔：“怎么这么不小心？”
深夜，程立远等“家人”睡熟后，悄悄来到书房。
他拆开小雅的数学作业本，在最后一页发现一串用铅笔轻轻写下的数字：
“3.1415926535 8979323846 2643383279”
正是圆周率的前三十位。
当他用手指描摹这些数字时，书房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后面错综复杂的蓝色光路——整个房子是由量子代码构成的幻象。
更惊人的是，光路中有一个明显的断裂点，正好对应数字中的“缺失的π”——第21位的“4”不见了。
程立远拿起钢笔，在数字序列中补上了“4”。
世界凝固了。
窗外的夜色停止流动，虫鸣戛然而止。卧室方向传来苏雯的尖叫：“你干了什么？！”
她的身体像坏掉的全息投影一样闪烁，皮肤下露出蓝色的量子纹路：“本来可以很美好的！为什么非要破坏这一切？！”
程立远冲向小雅的房间，发现床上的“女儿”正在解体，化作无数蓝色光点。光点汇聚成一条通路，指向窗外某个方向——
秦岭。
“爸爸……”光点组成的小雅虚影轻声说，“来找我……”
整栋房子开始崩塌，苏雯的怒吼变成非人的机械音：
“你逃不掉的！共振腔已经启动，现实世界的小雅正在成为载体！”
程立远抓起书桌上的裁纸刀，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心脏——
剧痛。
远比虚拟世界真实的剧痛席卷全身。程立远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跪在共振腔前，双手深深插入球形装置的黑色胶质中。
真实世界的景象冲击着感官：
周永昌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根金属管
实验室警报声刺耳，红光闪烁
球形装置中央，小雅悬浮在蓝色光柱里，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最可怕的是，程立远看到自己的左臂已经与装置融合，黑色物质正顺着手臂向上蔓延。
“你……回来了……”周永昌咳着血，“快……反制程序……”
程立远用还能动的右手掏出引爆装置，却发现它也被黑色物质包裹。
球形装置的表面浮现出林志远的脸：
“欢迎回到现实，程先生。你女儿正在成为更伟大的存在。”
小雅的身体突然舒展，眼睛睁开——
全是蓝色，没有瞳孔。
她微笑着，声音与林志远重叠：
“爸爸，新世界很美。”
程立远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用尽全力将纳米机器人注射器扎进融合的左臂。
银色液体流入黑色物质的瞬间，共振腔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刺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