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寻常不寻常
- 我在灵气复苏时代当农民
- 佳佳布鲁斯
- 4870字
- 2025-06-23 09:17:05
李青山到底没能安稳睡成午觉。
刚在堂屋那张咯吱作响的旧竹躺椅上放平了身子,迷迷糊糊还没沾上梦的边儿。外头院门又被敲响了。
是老猎户铁头叔。
老铁头精瘦得像根老橡树枝,晒得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依旧像年轻时候追猎山豹时一样锐利。他肩上斜挎着那杆用桐油擦得乌沉沉的老土铳,腰间皮鞘里还别着一把打磨得雪亮的小猎刀,后腰鼓囊囊的褡裢不知装了些什么沉东西。一身汗气混着硝烟和不知名草药的淡淡味道,显然刚从山上下来不久。
“铁头叔,辛苦!那猪……”李青山赶紧起身让座。
老铁头摆摆手,连堂屋也没进,就站在院门边的阴凉地里,抓起脖子上的汗巾子抹了把脸,动作干净利索。眉头拧着,眼神里残留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跑没影了!”老铁头声音有点发沉,带着追捕未果的懊恼,“那畜生……他妈的太邪性!”
他从褡裢里摸出个什么东西,递给李青山:“青山,你看看这个。”
是一截断裂的木头。碗口粗细,断口狰狞,露出里面黄白色的新鲜茬口。李青山一眼认出这是老橡木,山里最硬实的木头之一,平常拿柴刀都得多使几分力气才能剁开。而断口处有明显的撕裂痕和被巨大冲击撞开的弯曲弧度,绝不是利斧或锯子所为。
“李拐子猪圈顶梁柱。”老铁头声音压低了,下巴往村西头方向一点,“那木头还是老根了,比你这院门柱子还粗实。让那畜生……一头给怼断了!撞过去的时候带倒了半边棚顶!嘿!撞断柱子的地方,就离拐子他趴着躲命的那破麻袋堆不到三步远!”
李青山捏着那沉重的新茬木段,粗糙的木质纤维刺痛掌心。脑子里不由浮现出那硕大的猪头带着骇人的獠牙、裹挟着恶风狠狠撞来的景象,心口跟着紧了一下。
老铁头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在泥地上飞快地画了个箭头样的东西,旁边标了几个尺寸:“看到脚印没?前蹄!蹄掌印子比你脸盆小不了多少!陷进土里足有半指深!还有这个……”他又在蹄印前方画了几个深深的小坑和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獠牙刮地豁开的犁沟!这么长!尖头往里弯!他妈的!老子在深山老林里刨了半辈子食,林子里的野猪王也不是没见过!可这东西……大得他娘的不像话!”
老铁头停住话头,扭头看了一眼远处后山那黑压压的林线,眉头锁得更紧了:“更邪乎的是……脚印进林子不到半里地,就他娘的……断了!”
“断了?”李青山愕然。
“断了!”老铁头重重点头,吐了口唾沫,“连个尾巴梢的影子都没了!林子底下是软泥层和腐叶,再精的猪踩上去都留坑!可它那么大个头,就跟凭空飞了似的!你说怪不怪?邪乎不邪乎?”
他顿了顿,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昨晚上追到林子边,天擦黑了,林子里瘴气重,没敢再跟。今天天不亮就又带着几个后生钻进去找。结果……就发现脚印断在半道上了!再往前,连个鬼影子都没!要不是你拐子叔吓掉的那半条命是真的,还有这截断木头……我他娘的都以为撞见老坟山的鬼打墙了!”
一阵山风贴着地皮吹过来,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李青山下意识地搓了搓捏着木茬子的手,后背心窜起一股凉气。
“那东西……现在还在山里?”他嗓子有点发干。
“十有八九!”老铁头声音发狠,又透着无比的凝重,“鬼知道钻哪个老旮旯里窝着了!不过青山你放心!”他拍了拍腰间的猎刀和肩上的土铳,“你铁头叔别的本事没有,对付这些牙长毛炸的东西……活要见猪,死要见肉!已经托人去乡里报信了,下午巡山的队伍就进山!不扒了它的皮,它迟早还得祸害人!你这后山墙根也得留点神!篱笆……扎结实点好!”
老铁头交代完,拍拍屁股上的土,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显然是急着去汇合下午搜山的队伍。
李青山独自站在院门口的阴凉地里。手里捏着那截粗重沉手、散发着浓郁橡木腥气的断木茬子,断口处尖锐的木刺扎得掌心生疼,却又带来一种无比真实的冲击感。
不是梦。
那东西……真的存在。
还藏在山里某个阴暗的角落。
他下意识地回望自家后山。山脚那片田埂边,新扎的篱笆只糊了大半,在正午骄阳下白晃晃地刺眼。篱笆下面,自己早上刚重新栽进浅坑里的那棵“伤残萝卜”蔫蔫地歪着。旁边几棵被他放弃的萝卜残株,也被晒得叶片有些发软,似乎撑不太住。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隐隐的不安,像细小的藤蔓,在心底缓缓攀爬。原本宁静的午后山坳,在这截断木头带来的血腥与凶险气息衬托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截木头茬子重重地扔在了院墙角的柴火堆边。硬邦邦的木头撞上柴垛,发出沉闷的声响。
干活!
心里头那点不安,只有实打实的力气活儿能压下去!
李青山再次回到那片尚未完工的篱笆墙边。动作比上午更急躁了些,荆条嵌入竹骨架时发出吱吱嘎嘎的摩擦声,稻草绳索勒得指节发白。烈日晒得他汗流浃背,但汗水冲刷下的手臂肌肉线条却透着股发泄般的狠劲儿。只有专注于眼前的每一次下扎、每一次缠裹、每一次拉扯,才能让脑子里那硕大猪蹄印子扎进半尺深泥地里的恐怖画面,暂时驱除出去。
篱笆在暴烈的阳光下延伸、加固。新补进去的荆棘枝条在阳光下散发出微辣的草木气息,混着汗水的咸腥味儿。
等到院墙那大堆柴火垛的阴影终于歪斜着越过他的头顶时,剩下那一小段最靠近山根位置的篱笆豁口也终于被密密麻麻的荆棘和稻草糊严实了。
整个豁口被一道厚实、尖刺嶙峋的屏障彻底封闭。高处的荆棘尖刺在强烈的日照下泛着微弱的金属般的光泽。无论什么东西想再硬闯,想要悄无声息地蹭进来,都得付出点惨痛的代价。
李青山长长吁出一口气,累得双臂酸麻,后背一片湿热,汗水把破旧的小褂浸透了贴在背上,很不舒服。但看着眼前这道结实狰狞的新篱笆,心头那一丝被“巨兽在侧”引发的恐慌,终于稍微淡了一些。
他抹了把几乎糊住眼睛的汗水,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这下真得睡会儿了。折腾大半天,骨头缝都累透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他没精打采地拐向院角的压水井,准备冲个凉水澡。刚压了两下冰凉的井水,还没来得及浇到头上。
院门外的小路上,传来一阵极其熟悉的、带点公鸭嗓的喊声。
“青——山——!菜!新菜给我匀点!”
抬眼望去,是骑着他那辆旧洋车子的货郎刘三油。这刘三油是邻村的,隔三差五就来村里收点山货、顺便卖些针头线脑火柴洋碱这些日常杂货。常跑这边的买卖,跟村里人熟得不能再熟。
刘三油车子骑到近前,一脚支地停下。满头大汗,白布褂子腋下湿了一大片,显然是顶着大太阳赶路。
“哟!青山小子,捣鼓你这菜园子呢?”他笑嘻嘻地打量了下那堵新篱笆,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嗬!这篱笆扎得结实!防狼呐?”
李青山没接茬,只含糊“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压水。冰凉的井水哗哗冲刷着胳膊,带走了些热气和灰尘,也浇灭了些心头烦闷。
“嗨!说正事!”刘三油也不在意,直接切入正题,“城里老王头那早点摊!记得吧?上回在我这儿顺了你一篮子水灵小白菜那个!”
李青山点点头。老王头那摊子在县城东门口,生意一直可以。
“嘿!”刘三油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都差点飞溅出来,声音带着夸张的兴奋和难以置信:“可了不得了!老王头这十来天,天天催我!差点把你刘叔我催成陀螺!指定就要你那小白菜!油麦菜也行!生菜最好!”
“啊?”李青山愣了一下,舀水的动作顿住,“我……我上回那点小白菜还没一个月吧?他那摊子能销那么多?”
“销?”刘三油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像是终于找到机会倾吐心里的惊奇:“何止是销啊!简直他娘的快成仙丹了!他说!他那摊子,以前配点别的咸菜腌豆角,早上卖个稀饭油条包子,顶天了中午还能捎带手卖几个火烧也就过去了!可自打用了你家小白菜,好家伙!”
他激动地扳着油乎乎的手指头:
“第一!煮稀饭用你家菜叶子切碎了当葱花那么一撒,那稀饭味儿都变了!清甜!不放盐都有人抢着喝!”
“第二!包子!他那三鲜馅儿的,以前顶多是肉油多点儿香点儿!用了你家剁进馅里的小白菜芯子,客人都说包子馅儿鲜得舌头都快跟着咽下去了!还有个老头说……说就跟你家那白菜芯子有灵气似的!”
“第三!最绝的是……!”刘三油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压低了点声音,但依然掩饰不住那股子亢奋:“他媳妇儿!前些年不是去城里纺织厂当女工伤了腰吗?老毛病了!阴雨天就下不了炕!那天早上老王头顺手煮了碗你那个小白菜滚豆腐汤给他媳妇儿垫吧肚子!嘿!你是没看见!老王头那天下午专门跑我摊儿上来,拉着我说:神了!一碗汤下肚,他媳妇儿晌午就能坐起来纳鞋底了!腰杆那儿那股子钻了十几年的寒酸劲儿好像散了大半!嚷嚷着要喝第二碗呢!”
刘三油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几乎要指天发誓:“老王头亲口跟我赌咒!就是你家那小白菜!除了那个,啥都没加!你说这菜……它是不是带了点仙气儿?!老王头现在把他家摊子招牌都换了!叫啥?‘青山绿叶汤包粥’!嘿!那生意,排长队!”
李青山呆呆地听着,手里的水瓢不知不觉歪了,冰凉的井水顺着手臂一路淌到裤脚都没发觉。
煮粥撒点菜叶……清甜?
包子馅儿……鲜得掉舌头?
一碗青菜豆腐汤……治了十几年老腰病?!
这都哪跟哪啊?!
张婶的萝卜缨子汤能让惊吓过度的张老爷子“红光满面”,老王头的小白菜汤又能让多年旧伤的婆娘“坐起来纳鞋底”?他家的菜……到底被什么东西附了体?!
这念头太离谱,荒谬得让他心底那点残余的不安瞬间被炸成了碎片,连带着老铁头那截狰狞断木和山林里神秘消失的巨型猪怪带来的恐慌,都被这过于戏剧化的“仙菜传闻”冲得七零八落。
“青山!青山小子!”刘三油见他不说话,还当他在犹豫货源,赶紧拍着胸口保证:“放心!老王头说了!菜价好商量!就按比县里农贸摊最贵的那茬叶儿菜高三成走!现钱!不赊账!他只要你家地里出的货!有多少要多少!”
李青山猛地回过神,甩了甩湿漉漉的手臂,脸上表情哭笑不得。他弯腰把掉在地上的水瓢捡起来,重新压了点水浇在脸上——带着点凉丝丝的清神效果。
“刘叔,”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老王头是不是昨晚上喝高了?”
“呸呸呸!他戒酒都快五年了!”刘三油瞪着眼,“骗你我是你侄子!”
“得得得!”李青山摆了摆手,“我家地里啥情况您还不知道?就那么点地方,哪供得起他那大摊子?顶多凑些小白菜油麦菜给他尝尝鲜,按老规矩走价就成。您别听他瞎吹!我这地里要真有那仙气儿种的菜,我自己怎么没吃出个活神仙样来?净瞎扯!”他语气有点冲,带着被过度吹捧后的尴尬和不耐烦。什么仙丹,简直胡扯!
刘三油被他噎了一下,脸憋得有点红。可想起老王头那赌咒发誓的激动样,还有老王头媳妇儿确实麻利了不少的身影……心里那份笃定又没法完全打消。但他也看出李青山有点上火,不好再硬扯。
“行吧行吧……”刘三油有点泄气,嘟嘟囔囔地,“反正老王头托我跑一趟……下次集我过来再说……”他心有不甘地又瞥了一眼李家菜地那绿油油、在阳光下格外鲜亮肥厚的菜叶子,嘀咕着“怪了,看着就是旺实”之类的话,一脚蹬上车,慢悠悠地骑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哗哗的井水声和山风吹动篱笆上新扎荆棘的沙沙声。
李青山站在压水井旁,午后的阳光刺眼地洒在地上,投下他拖着长长影子的轮廓。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还在滴水的双脚浸在井台边被水洇湿的泥土里,微凉的湿意顺着脚板蔓延。
老王头的“仙菜”。
老铁头的“怪猪”。
张婶家的“神汤”。
后山林子的“消失”。
自家地里那几株“打不死”的萝卜……
还有……柴房那把“掉皮”的锈锄头。
平日里分明毫不相干的几件事物,此刻却像一盘被无形的手搅乱了的棋子,带着各自的荒诞与怪异,在他眼前纷杂闪现,撞击,然后又沉寂下去,只留下心底一层层难以拂去的尘埃。
他深吸了一口被阳光晒得有些燥热的空气。
菜地的气味被风送来:泥土的潮气,草木的清冽,混杂着刚被浇透的土地散发出的那股凉丝丝、润滋滋的湿意,还有旁边那些新扎的荆棘散发的微辣气息……
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熟悉又亲切。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算了。
不想了。
自己地里种出来的菜被人夸,总归不是坏事。管他是真夸还是喝了假酒的瞎捧?
老铁头他们自有办法除猪害。
张老爷子能好起来是好事。
那萝卜……爱长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锄头?就当它锈得掉渣了。
他现在只想用大瓢的清凉井水冲掉一身汗水和泥污,然后倒在堂屋那张旧竹躺椅上,眼睛一闭,好好地睡上一大觉。
最好一觉醒来,刘三油说的那些话、老王头那些夸张的形容,统统都是白日梦。山还是那座山,洼还是这个洼,田里的菜叶子……还只是普普通通的菜叶子。
他弯下腰,哗啦一声,将整瓢冰凉的井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激得他浑身一哆嗦,彻底浇灭了心头最后那点烦躁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