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旧伤的重量与无声的誓言

被点燃的熔炉

下午的训练场,仿佛被投入了炽热的熔炉。隼人“强度加倍”的命令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二年B班全体成员的斗志。悠真在接力区一次次冲刺,每一次起跑都带着要将跑道踏裂的狠劲;美咲咬着牙练习跳高,即使一次次撞杆摔倒也立刻爬起;高桥全神贯注地计算着拔河队员的站位和发力角度,眼镜片上蒙了一层薄汗;其他同学也都在各自的训练项目上拼尽全力,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蒸腾的气息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

隼人穿梭其间,他的存在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秒表的滴答声、短促精准的指令、锐利如刀的目光,共同编织成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着整个训练区域。他仿佛化身为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仪器,每一个指令都直指要害,每一次停顿都带着审视的压力。然而,灯里敏锐地察觉到,在这份超乎寻常的专注和近乎严苛的驱动之下,隼人按在左胸口袋位置的频率似乎增加了,而他望向远处田径场跑道的眼神深处,除了冰冷的战意,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失控的接力棒

训练的重点是接力。目标:交接时间缩短0.5秒。这几乎是一个极限挑战。

悠真(第三棒)与高桥(第四棒)的交接区成了关键战场。两人在隼人冰冷的注视和秒表滴答的催逼下,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交接都伴随着隼人毫无感情色彩的报时:“慢0.4秒”、“慢0.3秒”、“慢0.35秒”……距离目标始终差一口气。

“再来!”隼人的声音斩钉截铁。

悠真深吸一口气,如同离弦之箭般冲来。高桥全神贯注,伸出手臂。就在交接棒即将触碰的瞬间,高桥因为过度紧张,手臂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失误,但在追求极限速度的接力中,却是致命的!

悠真为了将棒塞入高桥手中,身体在高速奔跑中强行调整重心,脚下猛地一滑!

“小心!”灯里的惊呼脱口而出。

然而已经晚了。悠真为了稳住身体不撞到高桥,左脚狠狠蹬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跑道上!接力棒脱手飞出,滚出老远。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震惊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悠真。

“悠真!”美咲尖叫着冲过去。

高桥脸色煞白,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对、对不起!我……”

隼人的“失误”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了滚动的接力棒——是隼人!他似乎想挽救这次失误,阻止接力棒滚出接力区。他的动作迅捷如猎豹,冲刺、俯身、伸手捞棒,一气呵成,展现出远超普通学生的运动能力。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接力棒的刹那,他的右脚踝猛地传来一阵尖锐到骨髓的剧痛!那是一种熟悉到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将灵魂撕裂的痛楚!是旧伤!

隼人的身体猛地一僵,冲刺的势头瞬间被中断,整个人失去平衡,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向前扑倒!虽然没有像悠真那样重重摔下,但他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捂住右脚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咬紧牙关,才没有痛哼出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前一秒还如同冷酷指挥官般掌控全局的隼人,下一秒竟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跪倒在地?这比悠真的摔倒更令人难以置信!

医务室的低语

混乱之后,悠真被扶起,所幸只是擦伤和轻微扭伤。而隼人,则被不由分说地(主要是灯里和美咲的坚持)架到了医务室。

校医检查后,眉头微蹙:“右脚踝旧伤复发,韧带有些拉伤。最近几天必须停止剧烈运动,好好静养。”他熟练地给隼人喷上药剂,缠上弹性绷带,“年轻人,旧伤不是小事,再逞强下去,后果会很严重。”

隼人靠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紧抿,眼神晦暗不明。他没有看校医,也没有看围在床边的同伴,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脚踝,仿佛要将那里盯出一个洞来。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美咲和悠真被校医支开去拿冰袋。灯里留了下来。她看着隼人那副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样子,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不甘和……深切的自我厌弃,心中那个关于他体育过往的猜测逐渐清晰。

“……是初中的伤吗?”灯里轻声问,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脚踝上,“和三浦……有关?”

隼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良久,才用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决赛前……最后一次训练……和他……争一个冲刺点……”他停顿了很久,似乎在对抗着巨大的痛苦,“……太想赢……动作变形……踩到了跑道边缘……”

无需更多言语,灯里已经明白了。那场导致他话剧社女主角受伤、让他背负沉重枷锁退出社团的事故之前,他的脚踝就已经在一次与三浦的激烈体育竞争中,因为同样的“太想赢”而付出了惨痛代价。那次受伤,不仅断送了他可能更辉煌的体育道路,更成为他心中另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一个关于“鲁莽”、“失败”和“身体极限”的烙印。三浦那句“你,还行吗?”的挑衅,精准地撕开了这道从未愈合的伤口。

指挥权的交接与无声的誓言

当美咲和悠真拿着冰袋回来时,隼人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那份濒临崩溃的脆弱感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抱歉。”隼人看着悠真擦伤的手臂和自己的脚踝,声音低沉,“是我的责任。训练计划……过于激进。”

悠真连忙摆手:“不,是我自己没站稳!而且隼人你也是为了……”

隼人打断了他,目光转向灯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灯里,接下来的训练,由你暂代总指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继续道,“你观察力强,协调性好,熟悉流程和数据。接力交接,按我们之前分析的第二套方案执行,节奏可以放缓0.1秒,优先求稳。拔河站位,高桥的数据分析可用……”他条理清晰地交代着后续训练的关键点和注意事项,仿佛刚才的剧痛和崩溃从未发生。

最后,他看着围在床边的三人,眼神深邃如寒潭,却又仿佛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团体冠军的目标,不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更像是一个对自己、也对整个团队立下的无声誓言,“……用胜利,堵住所有质疑的嘴。包括……我的。”

他没有提三浦的名字,但每个人都明白他指的是谁。这份誓言,不仅是为了班级荣誉,更是为了洗刷他心中那份因旧伤和失败而带来的屈辱,为了证明即使身体受限,他的意志和指挥依旧能带领团队走向胜利。

灯里看着隼人缠着绷带的脚踝,再看向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心中五味杂陈。她点了点头,郑重地应下:“……我明白了。交给我吧。”她知道,接下这份责任,不仅是帮助班级,更是帮助隼人守护他此刻仅存的尊严和战斗下去的信念。

悠真和美咲也用力点头,眼神坚定。高桥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也充满了决心。

隼人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医务室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训练声,提醒着他们,战斗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进行。而隼人心中那无声的誓言,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点燃了更深的火焰。体育祭的赛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深埋的旧伤,变得更加波谲云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