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红土大陆的余烬

上升!永无止境的上升!

“黑潮号”如同一枚被巨弩射出的黑色铁矢,在颠倒山狂暴的上升海流中疯狂冲刺。冰冷刺骨的海水不再是温柔的托举,而是亿万柄沉重的冰锤,疯狂地砸击、冲刷着船体每一寸木板。巨大的加速度死死将众人压在甲板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压出来,又从喉咙里塞回去。

视野被疯狂上升的浑浊水流和两侧急速后退、布满湿滑苔藓与古老水痕的赤红岩壁完全占据。头顶那片天空,被浓得化不开的水汽切割、扭曲,只剩下迷离变幻的光斑,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破碎的镜面。震耳欲聋的轰鸣是永恒的背景音——水流撞击岩壁的爆响、狂风在狭窄水道中凄厉的尖啸、船体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交织成一曲狂暴的死亡交响乐。

“左舵三!避开暗礁!!”雷震的吼声如同闷雷,在轰鸣中艰难地传递。他虬结的双臂上,那层凝练的黑铁光泽从未熄灭,如同焊死在船舵上。每一次微小的转向,都是与狂暴海流和失控舵轮的生死角力!汗水、海水、甚至一丝丝血水,从他崩裂的虎口处渗出,又被瞬间冲刷干净。

苍趴在船首,五指如同铁钩,深深抠进湿滑的船舷。冰冷的巨浪劈头盖脸地砸下,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体内那股炽热的血脉洪流在巨大的压力和颠簸下,如同被压制的熔岩,艰难地奔涌着,修复着崩裂的伤口,对抗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血,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穿透水雾,死死盯着前方水道的变化。

“见鬼!那是什么?!”古斯塔夫惊恐的吼声从船舱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只见前方上升水道的两侧岩壁,突然向内剧烈收缩!水流被强行挤压,速度瞬间暴增数倍,形成一道更加狭窄、湍急得如同绞肉机般的死亡通道!更可怕的是,在狭窄水道的中央,赫然矗立着几根如同巨兽獠牙般突出水面的漆黑礁石!礁石表面布满尖锐的棱角,在狂暴水流的冲刷下闪烁着森然寒光!

“冲过去!没得选!”雷震的咆哮带着斩断退路的决绝!他猛地将船舵打死!“黑潮号”船头被狂暴的水流强行掰正,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朝着那死亡通道悍然冲去!

船速在挤压的水流下骤然飙升!失重感更加强烈!所有人都感觉心脏被狠狠攥住!

“抓稳——!”

轰!!!

船体狠狠撞入狭窄水道!狂暴的水流如同亿万只巨手,疯狂撕扯着船身!两侧的赤红岩壁在视野中急速拉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黑潮号”碾成齑粉!那几根狰狞的黑色礁石,如同死神的獠牙,瞬间放大到眼前!

“左边!”苍的瞳孔骤然收缩,见闻色感知疯狂预警!他猛地松开抠住船舷的手,身体在剧烈颠簸的甲板上强行扭转,左手闪电般抓向腰间!那里,是之前从海贼尸体上捡来的一把备用弯刀!

嗤!

弯刀化作一道寒光,被他狠狠掷向左侧一根直插船腹的尖锐礁石!

铛——!!

火星四溅!弯刀精准地撞击在礁石尖端,巨大的力量让刀身瞬间扭曲崩飞!但这一击,也稍稍改变了礁石的受力角度!礁石尖端擦着剧烈摇晃的船腹掠过,在厚实的橡木船壳上刮出一连串刺耳的火星和深深的凹痕!木屑纷飞!

几乎在苍掷刀的同时!

右侧,另一根更加粗壮的礁石,如同巨大的撞角,狠狠撞向“黑潮号”的右舷!速度太快!距离太近!避无可避!

“休想!”一声沙哑的冷喝响起!

幽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右舷边缘!她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冰封的眸子却亮得惊人。面对急速撞来的巨大礁石,她不退反进,身体在湿滑的甲板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礁石正面的撞击点!同时,手中的“影牙”短刃,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漆黑丝线,精准无比地刺入礁石侧面一处被水流冲刷出的、细微的天然裂缝之中!

“影蚀·崩解!”

嗡!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奇异力量,顺着“影牙”疯狂注入裂缝!那块坚硬的黑色礁石,竟以“影牙”刺入点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灰白色纹路!紧接着,在狂暴水流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轰然碎裂成无数小块!大部分碎块被激流瞬间冲走,只有少量砸在船体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却已无法构成致命威胁!

“黑潮号”险之又险地从破碎的礁石群和狭窄的死亡水道中冲了出来!船体多处破损,水线以下传来古斯塔夫疯狂的咒骂和捶打声,显然在拼命堵漏。

压力稍减,但上升仍在继续!水道的坡度似乎变得更加陡峭,水流的速度却诡异地平缓了一丝。两侧的岩壁也豁然开朗,露出了更高处被水汽笼罩的、模糊的顶端轮廓。

“快到顶了!”雷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眼神却更加凝重。越是接近终点,越不能放松!伟大航路的入口,从来不是坦途!

仿佛印证他的预感,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风,毫无征兆地从上方压了下来!紧接着,一个庞大得如同移动岛屿般的黑影,猛地从弥漫的水汽中探出!

那是一条蛇颈龙般的恐怖海王类!仅仅是探出水面的头颅和脖颈,就堪比一艘大型战舰!布满青黑色厚重鳞片的皮肤上,附着着巨大的藤壶和滑腻的海藻。一双车轮大小的猩红竖瞳,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探照灯,冰冷地锁定了下方渺小的“黑潮号”!它张开的巨口中,匕首般的獠牙交错林立,滴落着粘稠的腥涎!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混合着腥臭的飓风,狠狠砸在甲板上!恐怖的声浪几乎要撕裂耳膜!

“海王类!!”古斯塔夫惊恐的叫声从船舱传来。

“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雷震怒骂一声,眼中却爆发出凶悍的战意。他猛地一拍船舵旁的某个机关!

咔嚓!咔嚓!

“黑潮号”两侧船舷,几块厚重的护板猛地弹开,露出了下方黑洞洞的炮口!这是他们在鲨齿群岛黑市淘换来的老旧前膛炮,威力有限,但此刻,聊胜于无!

“装弹!!”雷震咆哮。

苍和幽月几乎同时动了。苍冲向左侧炮位,动作迅猛如猎豹;幽月则如鬼影般飘向右侧。两人配合着从固定在甲板上的防水木箱里拖出沉重的实心铁弹,塞入炮膛,用通条狠狠压实火药。

那巨大的蛇颈海王类显然被“黑潮号”这个闯入它领地的“小虫子”激怒了。它巨大的头颅猛地后仰,做出蓄力扑击的姿态!猩红的竖瞳中,倒映着下方船只渺小的轮廓。

“放!!”雷震的吼声如同开战的号角!

轰!轰!

两声沉闷的炮响几乎同时炸开!炮口喷出浓烈的硝烟和火光!两枚沉重的实心铁弹,如同两颗黑色的流星,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射向海王类巨大的头颅!

然而,这足以击穿普通战舰的炮弹,打在蛇颈海王类厚重的鳞片上,只发出两声沉闷的“噗噗”声!如同石子投入泥潭!只在鳞片上留下两个浅浅的白痕,便被弹飞出去!连一丝血花都没能溅起!

海王类被这微不足道的攻击彻底激怒!它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巨大的头颅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如同崩塌的山岳,狠狠朝着“黑潮号”噬咬而下!腥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避无可避!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苍的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体内那股被压制的血脉熔岩轰然爆发!他猛地扔掉通条,反手拔出背后那柄沉重的“裂空·天元”!漆黑的刀身裂纹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疯狂流转!他弓身,蓄力,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钉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全身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凝练的武装色霸气疯狂涌向双臂和刀身!一层极其稀薄、却带着沉重锋锐感的黑铁光泽,瞬间覆盖了狭长的刀锋!

“吼——!!”苍迎着那噬咬而来的血盆大口,发出了孤注一掷的咆哮!双手紧握“天元”,就要不顾一切地斩出搏命的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一道炽烈无比、带着无上威严与灼热气息的金色光芒,如同撕破乌云的利剑,毫无征兆地从上方、红土大陆的顶端,骤然降临!

光芒所过之处,弥漫的厚重水汽如同冰雪般瞬间消融!狂暴的海流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那庞大的蛇颈海王类,在被金色光芒扫中的刹那,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恐怖哀嚎!它那巨大的头颅上,被金光扫过的鳞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变得焦黑、龟裂!一股烤肉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剧痛让海王类疯狂地扭动起庞大的身躯,搅起滔天巨浪!它那猩红的竖瞳中,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再也不敢停留,巨大的头颅猛地缩回弥漫的水汽之中,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搅水声,庞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深水之下。

金色光芒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

“黑潮号”上的四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神圣而恐怖的一幕惊呆了。刚才那股光芒中蕴含的威严与力量,让他们灵魂深处都感到一阵战栗。

“那……那是什么?”古斯塔夫从船舱探出头,满脸煤灰,眼神呆滞。

雷震死死盯着光芒消失的顶端方向,眉头拧成一个铁疙瘩,眼神凝重到了极点。“神之骑士团……还是……天龙人的把戏?”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自语。

苍缓缓放下了举起的“天元”,覆盖刀身的黑铁光泽悄然褪去。他抬头望向那光芒降临的方向,水汽重新弥漫,遮挡了视线。但他那双冰冷的眼中,却燃起了一簇前所未有的、带着探究与野心的火焰。

那力量……超越了他目前认知的一切!

“管他是什么!”苍的声音沙哑,打破了短暂的死寂,带着一种斩断迷茫的决绝,“冲上去!”

雷震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再次握紧船舵。“抓稳!最后冲刺!”

“黑潮号”摆脱了海王类的威胁,借着海王类搅动水流带来的短暂推力,速度再增!船体如同离弦之箭,终于冲破了最后一段陡峭的水道!

轰——!!!

巨大的失重感瞬间消失!

船体猛地一轻!

狂暴的水流声、风吼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无边无际、深邃如墨玉般的湛蓝海洋,铺展在眼前!天空是前所未见的澄澈高远,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带着温暖而灼热的气息。空气清新得带着一丝甘甜,与东海浑浊咸腥的海风截然不同!

他们冲出了颠倒山!冲破了红土大陆!

伟大航路!到了!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这壮阔的景象中喘口气,一阵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和粗鲁的咆哮,便如同冷水般当头浇下!

“哈哈哈!看啊!又一只从东海爬出来的小虫子!”

“运气不错,居然能活着冲上来!”

“船破了点,但看着挺结实!兄弟们,开张了!”

只见在颠倒山顶端,靠近水道出口不远的海面上,停泊着三艘悬挂着统一黑色海贼旗的船只!旗帜中央,是一个由扭曲骸骨组成的狰狞船锚图案!为首的一艘中型武装帆船上,一群穿着统一深褐色皮甲、眼神凶狠麻木的海贼,正用看待猎物的目光,死死锁定刚刚冲出水流、船身还在剧烈摇晃、多处破损冒烟的“黑潮号”!

为首一个身材异常高大、脸上带着交叉刀疤的壮汉,扛着一柄门板大小的锯齿砍刀,咧开一嘴黄牙,露出残忍的笑容。

“洛克斯大人麾下,‘碎骨’巴恩斯先锋队,第三小队队长,‘开膛手’杰克!”他粗鲁地拍了拍胸脯,锯齿砍刀遥遥指向“黑潮号”,声音如同破锣:

“小虫子们!现在,跪下!或者……被老子开膛破肚,沉进这伟大航路当鱼食!”

洛克斯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在踏入伟大航路的第一时间,便已笼罩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