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腊月十三,登州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陷入了彻骨的严寒。朔风如一头凶猛的野兽,在大街小巷中横冲直撞,发出凄厉的呜咽声,仿佛要将整个城市撕成碎片。更鼓敲过三更,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梦乡之中,唯有巡抚衙门的后堂依然烛火通明。
孙元化枯坐在案前,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洋自鸣钟冰冷的铜壳,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烛光摇曳,将他清癯的面容映在身后巨幅的《坤舆万国全图》上,那画面显得格外诡异,仿佛他整个人正被万顷波涛无情地吞没。
“大人。”幕僚陈明夏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封塘报轻放在案头,仿佛放的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京师六百里加急。”
孙元化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缓缓抬起手,展开公文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私通东江余孽,暗蓄反心”几个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撞入他的眼帘时,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喉间溢出一股苦涩的味道。案上那尊耶稣受难十字架在烛火的映照下,投下细长的影子,如同钉在纸面的刑签,仿佛预示着他的命运已经被无情地宣判。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和痛苦,嘴唇微微颤抖着,心中涌起无数的思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心为朝廷效力,引进西洋火器,训练新军,想要重振大明的军威,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就因为自己收容了耿仲明、孔有德这些东江军余部吗?可他深知,这些人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只要加以引导,定能为朝廷所用。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陈明夏的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和担忧。
孙元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绝。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着急也无用。先看看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
炮场惊雷
次日拂晓,城西校场被一层厚厚的白雾所笼罩,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三十门新铸的红夷大炮整齐地排列在那里,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冷铁的幽光,炮身铭文“登州督造”四字如血,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使命和责任。
耿仲明站在炮位前,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兴奋。他紧紧地握着炮绳,虬结的筋肉在寒霜覆盖的臂甲下起伏,仿佛一头即将出击的猛兽。他身后八百天佑军鸦雀无声,唯有镶铁战靴碾碎冻土的脆响,仿佛是他们前进的号角。
“放!”孔有德的吼声如同一声惊雷,撕裂了寒冷的寒风。
炮火轰鸣,如天崩地裂一般。每一声炮响都仿佛是对敌人的怒吼,每一团火光都仿佛是对胜利的渴望。但第三轮齐射时,东北角炮位突然炸开刺目红光!炽热铁片尖啸着四溅,操炮士卒瞬间化作血雾,那惨烈的场景让人不忍直视。
耿仲明的眼睛瞬间瞪大,他心中暗叫不好。他纵身扑倒呆立的孙元化,一块巴掌大的炮管残片擦着他的头盔掠过,深深楔进身后的旗杆,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孙元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心中充满了恐惧和震惊。
“大人,您没事吧?”耿仲明焦急地问道。
孙元化定了定心神,说道:“我没事,快看看伤兵怎么样了。”
烟尘中,林慕雪素色棉袍翻飞如蝶,她如同一位天使般,跪在血肉模糊的伤兵旁。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怜悯,她迅速撕开药囊,染血的指尖捏着银针,飞快刺入少年颈侧要穴,喷涌的血箭顿时缓作细流。
“铸炮的佛郎机匠人何在?”孙元化推开搀扶,踉跄走向扭曲的炮架,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和疑惑。
“昨夜...”陈明夏面色惨白,声音颤抖地说道,“被按察司带走了。”
孙元化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知道,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墨渍疑云
当夜,耿宅书房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炭盆里的炭火熊熊燃烧着,烘着铁甲散发的血腥气。韩铁手独臂托着个乌木匣,小心翼翼地呈上,说道:“炸炮时从废墟里飞出,砸在属下盾上。”
那乌木匣的匣盖浮雕着獬豸神兽,但此刻,神兽的半边已经被火燎去,锁头早被震开,仿佛在诉说着它所经历的劫难。
耿仲明缓缓掀开匣盖,只见厚厚的一叠文书下压着件明黄绢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和紧张,他展开绢帛,当“私通东江余孽,暗蓄反心”几字再次映入眼帘时,他的心中一紧。这竟是弹劾孙元化的奏章副本:“...收容耿、孔等东江悍匪,私授火器,更以红夷大炮图谶惑众...”朱批赫然是“革职候审”!末尾署名处有团新鲜墨渍,遮盖了原本姓名。
“这墨渍很是奇怪。”耿仲明皱着眉头说道。
林慕雪走上前,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静和聪慧。她指尖轻点墨渍,说道:“墨色深浅不一。上层墨是批红后另涂的。”说着,她取银簪挑开砚台,蘸取残墨在废纸上涂抹比对,“此墨含朱砂金粉,乃三品以上大员所用。”
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们知道,这件事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主谋很可能是一位三品以上的大员。
就在这时,窗外忽起瓦片轻响。韩铁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如同一只豹子般,窜出书房。片刻后,他拎着个冻僵的乞丐扔在堂前,说道:“齿缝藏毒,是死士。”
耿仲明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和愤怒,他走上前,一脚踢开乞丐,说道:“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夜谒危局
巡抚衙门的西洋钟敲响子时,那清脆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是命运的召唤。孙元化独坐黑暗,他的心情如同这黑暗一般沉重。墙上《坤舆万国全图》的南海位置,正钉着那封摊开的弹劾奏章,那奏章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耿仲明推门而入时,烛台“啪”地爆出灯花,仿佛是在迎接他的到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忧虑,他大步走到孙元化面前,说道:“大人,弹劾您的,是兵部职方司郎中陈新甲。这墨渍遮盖的原名,是他恩师周延儒的门生。”
孙元化枯指抚过奏章上“东江悍匪”四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和无奈。他突然惨笑一声,说道:“崇祯二年我上《抚辽末议》,说东江军是牵制建奴的利刃,陈新甲便骂我养虎为患。如今朝廷要自断臂膀!”他越说越激动,抓起案头《火攻挈要》撕得粉碎,那书页在空气中飞舞,仿佛是他破碎的梦想。
“大人,末将可带兵...”耿仲明按住刀柄,眼中透露出一丝决然。
“不可!”孙元化厉声截断,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悲凉。“你可知为何弹劾偏偏此时而至?”他指向窗外漆黑海面,“皮岛沦陷,东江镇彻底散了,朝廷再不怕建奴从海上叩关!”老人佝偻着背咳嗽起来,“飞鸟尽,良弓藏...咳咳...你我皆是该藏的弓了。”
耿仲明的心中一震,他明白了孙元化的意思。朝廷如今已经不再需要东江军来牵制建奴,而他们这些东江军余部,就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耿仲明焦急地问道。
孙元化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绝。他说道:“如今之计,只能先静观其变。我们不能轻易冲动,以免给朝廷抓住把柄。”
匣隐惊雷
五更梆子敲响时,耿仲明在卧房梁上撬开暗格。密匣内除了奏章副本,还有卷毛文龙亲笔签押的东江布防图。图卷边缘题着斑驳血诗:“泪尽胡尘望蓟北,剑埋碧海守辽东。”
“大人真要留着祸根?”韩铁手盯着布防图倒抽冷气。
烛芯“噼啪”炸响。耿仲明将弹劾奏章副本塞进匣中,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思和决断。他说道:“你看这墨渍像不像血?”他扣死暗格,眼底映着跳动的火焰,“孙大人说得对,朝廷不怕建奴了...可朝廷怕我们。”
院墙外忽然传来马蹄急响。林慕雪推窗望去,只见一队按察司缇骑举着火把封住街口,铁甲在雪地拖出暗红反光。
耿仲明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和愤怒,他抓起桌上冷酒一饮而尽,酒盏在掌心裂开细纹。他大声说道:“传令孔有德,从今夜起,天佑军火药库双岗双哨。”
寒风卷着雪沫扑进窗棂,案头《纪效新书》哗啦啦翻过十八卷“舟师篇”,最终停在戚继光手绘的福船图样上。窗纸渐渐透出青灰色,登州的黎明正裹着海腥味逼近,而城西校场上未清理的血冰,已凝成一片狰狞的赤黑色。
雾锁蓬莱
腊月十七,孙元化革职的邸报抵登。新任巡抚朱大典的船队尚未靠岸,登州水城已浮起异样的死寂。
孔有德策马冲上丹崖山,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和疑惑。当他看到蓬莱阁飞檐下悬着七具文官尸体——正是当日在炮场查验炸膛事故的按察司官员时,他的心中一震。
“耿仲明!”孔有德在凛冽海风中怒吼,“你疯了?”
耿仲明正擦拭长刀,刀脊倒映着阁下翻腾的墨色海浪。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漠和决绝,他说道:“是他们先要天佑军弟兄的命。”刀尖挑起个包袱掷过去,里面滚出按察司密令:“...待朱抚台至,尽收东江旧部械,斩耿、孔以安军心...”
海浪轰然撞碎在礁石上,咸腥水沫如雨洒落。孔有德攥着密令的指节咯咯作响,他望向海雾深处逐渐浮现的官船帆影。
耿仲明收刀入鞘,金属摩擦声刺透海风。他说道:“听见了吗?磨刀声。”
浓雾吞没了朱红官船的轮廓,只余下蓬莱阁檐角铁马在风中发出凄厉长鸣,仿佛在诉说着登州城即将到来的风暴。
在这冰冷的海风中,耿仲明、孔有德等人的命运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他们将何去何从?是继续为朝廷效力,还是走上反抗的道路?而这一切,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逐渐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