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二分,林木又一次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帘缝隙透进一丝街灯的光亮,在天花板上投下细长的黄色线条。
她盯着那条光线,看着它随着窗外树枝的摇曳而扭曲变形,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
“又来了。”林木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异常清晰。
她翻身坐起,动作轻缓如同怕惊醒什么人,尽管这间一居室的公寓里只有她一个。床头柜上的手机在林木的视线刚接触它时亮起。五条未读消息——来自同事、患者家属和上周相亲的对象,她一个都没点开。
手指无意识的摸向左边锁骨下方,那里有一道三厘米长的疤痕,是三个月前她在浴室摔倒时被碎裂的玻璃划伤的。望着那如河般蜿蜒流出的血液,她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希望那道伤口能再深一些。
林木赤脚走到浴室,拧开水龙头。刺骨的冷水泼到脸上的瞬间,她抬头望向镜子中的自己:
苍白的脸色,眼下浓重的青黑,干裂的嘴唇。二十八岁,多么美好的年纪,眼神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妇。
镜中的女人突然对她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眼角微微弯起,连苹果肌的隆起都精确计算过。
这是她在诊疗室里常用的表情,专业,温暖,令人信赖。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镜中的林木用她最擅长的温和语调问道。
林木猛地一拳砸在镜子上。
“闭嘴!”她嘶吼着,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镜子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将那个完美的笑容分割成碎片。
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几滴鲜血顺着裂纹滑落。林木看着血珠在破碎的镜面上蜿蜒而下,突然笑了起来。这才是真实的她,
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彻头彻尾的骗子。
冷水冲过伤口时,林木想起今天下午最后一个患者的评价:‘林医生,您总是这么冷静,好像从来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
如果那个女孩知道她崇拜的心理医生每天晚上都在浴室里崩溃大哭,会怎么想呢?
林木擦干手,从药柜里取出佐匹克隆。药片躺在掌心,白色的,小小的,像一颗微型的救命稻草。
她犹豫了几秒,又把它放回了瓶子。
“再忍忍,”她对自己说,“至少等到四点。”
穿衣的过程机械而迅速——灰色连帽衫,黑色运动裤,一双旧球鞋。林木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挂在衣帽架上的白大褂。
那是她在“晨曦心理诊所”工作时穿的衣服,现在看起来像某种讽刺的象征。
一个帮助他人处理心理问题的人,自己却深陷抑郁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电梯下降的十几秒里,林木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闭上眼睛。
最近三个月,失眠成了她的常态,即使偶尔入睡,也总是被同一个噩梦惊醒;
半年前的一个雨天,十八岁的苏雅站在诊疗室的窗前,回头对她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