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热灶 冷灶

“推举廉亲王胤禩者，一千一百八十九份！”

佟国维袖中的手猛地攥紧，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尘埃落定”的释然瞬间冲上头顶！成了！八爷入主东宫，已是板上钉钉！他几乎能感受到身侧马齐投来的、同样狂喜的目光。

胤禩虽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微扬的下颚和眼底骤然爆发的神采，已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胤禟、胤禵更是激动得身体微颤，若非在御前，几乎要击掌相庆。满殿文武，大半都是佟国维串联过的，此刻皆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最后的金口玉言。

“推举诚亲王胤祉者，九十七份。”

“推举雍亲王胤禛者，六十三份。”

“推举贝子胤禵者，二十七份。”

李德全念完，合上奏本，躬身退后一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丹陛之上，龙椅之中，康熙皇帝突然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

“好！好啊！哈哈哈哈哈！”

佟国维、马齐等人听得这笑声，更是如同吃了定心丸，脸上喜色再也掩饰不住。皇上都叫好了！这还不是明证？！

然而，康熙的笑声渐歇，他并未如众人所料那般立刻宣布结果，而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文武百官，语气平和：

“李德全，这汇总册子上，可还有推举其他皇子的奏疏？朕记得，这推举奏疏，似乎不止这几位阿哥吧？”

李德全连忙躬身：“回万岁爷，确还有些零散奏疏，推举……推举了二阿哥与十阿哥。然……”

“然什么？”康熙打断他。

马齐见状，连忙出列一步，躬身接话：“回皇上，李公公所言不差。确有几份奏疏推举了二阿哥与敦郡王。然，此次推举新太子，盖因二阿哥先前被废，储位空悬。

敦郡王亦因天津之事，降爵禁足，思过未久。臣等以为，此二人之推举，于理不合，恐非众望所归之选，故……故未将其列入主要统计之列。”

康熙脸上那丝笑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朕问的是，有没有推举二阿哥的奏疏？有没有推举十阿哥的奏疏？朕问的是‘有无’，而非尔等‘应不应该’将其列入统计！

佟国维，马齐，你们……是在替朕做这个主吗？”

“臣惶恐！”佟国维、马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等绝无此意！只是……只是虑及……”

“虑及什么？”康熙追问。

佟国维语塞，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马齐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方才的狂喜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身影从文臣队列中走出，正是张廷玉。他步伐从容，行至御前，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份奏疏，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清朗：

“臣张廷玉，启奏皇上！臣有本奏！臣推举二阿哥胤礽，复立为皇太子！”

“嗡——！”

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张廷玉身上！佟国维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

这个张廷玉！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不粘锅”！他竟敢在这个时候，在八爷几乎胜券在握之时，捅出这惊天一刀？！

“张廷玉！”佟国维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御前失仪，厉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阿哥不法祖德，不遵圣训，暴戾淫乱，已被皇上明旨废黜！此乃天下皆知！你此刻推举废太子复位，是何居心？！莫非是藐视圣裁，意图动摇国本？！”

张廷玉神色不变，依旧高举奏疏，声音平静却坚定：“佟相言重了。臣推举二阿哥，非是藐视圣裁。恰恰相反，正是体察圣心，恪守人伦纲常！

二阿哥乃皇上亲手抚育，立为储君三十余载！其间虽有行差踏错，然究其根本，岂能全无父子之情？皇上明旨废黜，乃是惩戒，亦是期其悔悟！”

张廷玉一番话，引经据典，紧扣“父子人伦”，将推举废太子之举拔高到了维护天理纲常、体察圣心的高度，驳得佟国维一时竟无言以对，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佟国维气结，群臣震惊之际，皇子队列中，胤禛与胤祥对视一眼，同时出列，跪倒在张廷玉身侧！

“儿臣胤禛（胤祥）附议！恳请汗阿玛再予二哥一次机会！”

康熙的目光扫过跪地的张廷玉、胤禛、胤祥，脸上那层深沉的平静似乎被打破了一丝，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他微微颔首：“好……好……”

这“好”字刚出口，还未等康熙继续说话，大殿中再次响起一个更加响亮的声音：

“儿臣胤䄉，也推举二哥！”

只见敦郡王胤䄉，猛地从皇子队列中冲了出来！他手中同样高举着一份奏疏，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惶恐、激动和“豁出去”的决绝表情：

“汗阿玛！二哥纵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也是您的亲儿子，是儿臣的亲哥哥！是您亲手教了三十多年的储君啊！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废也废了，圈也圈了！”

“儿臣知道自己是个混账，天津的事儿惹您生气，被降了爵，圈在府里思过！可儿臣在府里，天天想，夜夜想，越想越觉得二哥他肯定知道错了！”

“汗阿玛！求您开恩！再给二哥一个机会吧！儿臣也推举二哥！求汗阿玛明鉴！”胤䄉重重地将额头磕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轰——！”

如果说张廷玉、胤禛、胤祥的推举是一道惊雷，那么胤䄉的“保举”，则是在这惊雷之上又引爆了一颗火药桶！整个乾清宫彻底哗然！

八爷党众人，尤其是胤禩、胤禟、胤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看向胤䄉的目光充满了震惊、错愕，随即化为刻骨的怨毒和冰冷的杀意！

老十！这个两面三刀、忘恩负义的东西！之前答应一起保胤禩，转头就在这金銮殿上公开背刺？！

连康熙都明显愣了一下！他看着下面那个跪伏在地的儿子，看着他高举的奏疏，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

康熙的目光在胤䄉身上停留了足足数息。这个身为八爷党的儿子他竟然不顾一切地跳出来为废太子求情？康熙看着胤䄉，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波动和自我怀疑：“朕难道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