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初春,料峭的寒意依然顽固地盘踞在北方大地,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李家那座低矮昏暗的土坯房里,更是冷得像座冰窖。土坯墙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仿佛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屋顶上,几片灰瓦摇摇欲坠,风一吹过,便发出呜呜的怪叫,更添了几分凄凉。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微弱的灯光勉强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却照不亮这个家庭未来的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草苦味,这苦味混合着土坯房特有的潮气和霉味,几乎让人窒息。14岁的李建国跪在父亲的病榻前,那张被岁月和病痛折磨得瘦削的脸,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像一张揉皱的白纸,毫无生气。父亲被肺结核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曾经健壮的身躯如今像一片枯叶般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他枯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蚯蚓在皮肤下蠕动。微弱的气息从父亲干裂的嘴唇间艰难地吐出,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风箱一样,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建国啊,爹……爹怕是撑不过这个春天了。”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你妈……你妈走得早,这俩弟妹……还小……还得靠你……照料。”
李建国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么小就要承担起一个家的重担,这副担子,对于一个14岁的少年来说,是多么的沉重!他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看着父亲那双浑浊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期盼。他知道,父亲已经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这个家唯一的依靠。
“爹,您放心,”李建国强忍着悲痛,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我一定能照顾好他们!我一定把他们养大!”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向着父亲许下承诺,这个承诺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上,也像一团火一样燃烧在他的胸膛。
母亲早逝,父亲也常年卧病在床,生活的重担早早地压在了李建国的肩上。他早已学会了像个大人一样照顾弟妹和操持家务。每天天还没亮,他就得起床,淘米、做饭,然后叫醒弟妹,督促他们穿衣洗漱。放学后,他还要割草、喂猪,打理家里的那几块薄田。
此刻,夜已经很深了,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空中闪烁。李建国还没有睡,他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手中拿着针线,一针一线地补着弟弟被磨破的棉裤。棉裤上破了好几个洞,线头散乱地支棱着,像一张张饥饿的嘴。李建国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他的手指已经被针扎得麻木了,但他依然专注地缝补着,仿佛在修补着这个家庭的未来。
灶台上,煨着给父亲的中药,药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药香夹杂着微微的焦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这股味道,李建国已经闻了无数遍,它就像这个家庭的缩影,苦涩而又充满希望。李建国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但他会像一颗坚韧的种子,在这个贫瘠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努力撑起这片属于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