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列仙传·秦长安传》

数百载前，灵潮复起，仙法天降，人间惊鸿求仙客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浪花淘尽，不知多少天骄起落，余行走神州寻访十载，所知可称成仙得道者凡十七人，或为世家始祖，或为佛道高人，或为在世魔主……以列仙为名，均已记入前页诸传之中。

其余诸多仙道高英，或隐世难觅、余所知消息难辨真假；或虽天资纵横，却难敌天数，陨落尘世之中，故不以单独作传。

唯有一人，虽未有成仙之传闻，亦早已殁于岁月，然余知其故事，实敬仰惊叹不已，心中之情辗转反侧无以言说，不诉难解，故于十七位列仙传奇之后再起一页，为其人作传，是为《武林神话·秦长安传》——

秦长安者，天变之前奇士也。籍贯渺渺，疑出东南。当灵潮未起之世，以武称雄，冠绝人寰。

长安少时，年十四即锋芒毕露。仗剑江东，会群英，连败四十六俊彦，东南为之耸动。其后三载，遍访名宿，切磋砥砺，剑术臻于化境。自忖东南无复可敌，乃弃万金之资，掷赫赫之名，唯携一剑一骑，策白马而北行。途遇洗剑阁周太冲、蜀中唐门三杰、真武玉景等名家阻道邀战，凡一十八阵，皆摧锋破锐，所向无前。

年十七，单骑出塞，白马啸西风！

四载倏忽，再入中原，年方廿一。自春徂夏，持剑邀战当世魁首，七大名宗，三耆宿辈，莫有能撄其锋者！

江湖鼎沸，寰宇同钦。弱冠之年，已登天下第一之巅！

时人惊为神祇临凡，或号“天外神剑”，或尊“剑神”，终定谥曰——

“武林神话”！

自此，长安横压江湖，睥睨天下，至灵潮起时，凡十度春秋。

当是时也，灵潮忽涌，仙法天降，寰宇剧变。仙道日炽，吐纳炼气者进境千里；武道式微，锤炼筋骨者渐成绝响。江湖俊彦，初皆负气，耻弃平生所学。然武道路断、仙途坦荡，遂如过江之鲫，纷纷易辙，古武之道，几成绝唱。

唯长安卓尔不群。

其人曾道，仙途虽捷，终非己道。吾辈武者，气血为元，罡劲为用，神通为法、意志为锋，岂无通天之路耶？

乃绝弃仙法，行走江湖，殚精竭虑，融毕生所学，汇百家精髓，炉炼仙道、融于武家，终闭关幽谷终，于武道之上逆开三品，不令仙法独美于世！

功成之日，风雷激荡于山谷，异象迭生，几如武道证仙第一人！

然，世人尚不知，天意高上，仙法如钩，修仙法者，若见波明饵动，幸赐于天，线起之时，鱼钓毙焉。

新历十七年，是岁仲秋，洞庭波涌，天地晦暝。

长安欲全武道开天门路，泛舟洞庭，以天地自然为师。

忽焉，穹苍裂变，雷云如墨，神罚降世！

天罚之中，有六人称“圣”，自四海而来，执天意而行，围猎长安于湖上，欲绝武道，是战也，洞庭水立，日月无光！

经此一战，当世高人方知，长安之境，已近乎道成！

然人力有穷，天道难违。

天怒数日，波涛渐歇。

从此，未见神剑再现人间，唯见万顷碧波上，舟楫破碎。洞庭湖岸，江河改道、地崩山摧相勾连……

…………

洞庭湖上，碧波滔滔，艄公哼着小曲、划着船桨，催动船向岸边驶去。

在船内，一只苍老的手提起毛笔，留下纸页上的点点墨痕。

“爷爷、爷爷！真有过这样的人？比你还厉害？”旁边，一个灵动活泼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好奇的看着墨迹未干的纸页。

老人笑了笑：“他啊，可比爷爷厉害多咯。”

“就算是围他的那六位，单拎出来，爷爷也不见得斗得过啊，更何况……”

敌不过的是天意。

女孩皱皱鼻子：“爷爷，那六个人是谁啊？这么坏！”

这个年纪的孩子爱憎分明，最是崇拜英雄。

老人宠溺的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抬起头，眼眸向着船外看去，他眼波悠长，似乎看到了一座山、一片湖、一处峰……云雾缭绕、高远莫测。

“说不得，说不得……”他收回目光，慈祥笑道。

小女孩没有得到答案，不满的哼了一声，自顾自的玩耍去了。

船只行于湖面上，缓缓靠向岸边。

“老人家，船快到岸了！”艄公在船头，遥遥招呼。

老人缓步走出船舱，艄公拉起绳子，将船只固定好，擦了擦汗。

“麻烦船家了，你我这几日相处甚欢，我这一行无甚长物，这个小玩意儿送你作个纪念。”老人微笑着，将一个东西塞到艄公手中。

那是一枚玉佩，品质不算上乘，上面粗糙刻着一柄剑形。

不过，对靠湖吃湖的船家而言，也已是稀罕物。

艄公连连想要将玉佩还给对方：“您太客气了，您上船时候给的船资就比平常高得多，这几天还给咱讲了那么多洞庭湖的故事，大开了咱的眼界，可不能再收您的东西了……”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老人笑道，“不过，这块玉佩，倒是有一段故事。”

“故事？”艄公注意力被吸引。

老人说道：“我记得，你家是在曲江边的东江县？”

“是啊。”艄公回，“咱东江人，从小喝的曲江水，到了年纪从曲江划船到洞庭湖讨吃食，几辈人都这么过来。”

“呵呵……你可知道曲江从何而来？”老人笑问。

“从何而来？”艄公愣了愣，他从未想过这个事。

在他愣神之前，耳边已是传来老人悠悠的声音，讲起了一场已隐没于历史中的，洞庭湖上的纷争。

山河倒悬、天地无光，听得艄公眼花缭乱。

“玉佩的主人斩出一剑，山崩地陷，洞庭水夺缺而出，倒灌古河道入海，滋养两岸数个府县，这便是曲江的来历了。”

一剑，斩出曲江？

“那，那这玉佩的主人……岂不是天上神明般的人物了？”

艄公听的倒吸一口气，手心玉佩传来温热感，他低头看了一眼，猛地反应过来。

“老人家，这玉佩这么大来历，那咱更不能要了！”

他连连抬头看向老人所在的位置，想要将玉佩塞回。

可原地，已然没有了老人和他小孙女的身影，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幻象。

“这，这是遇到高人了？”

艄公在原地怔神了好久，直到天色将暗，才回过神来，仔细将这来历神秘的玉佩收起，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吞进肚子里。

艄公依旧在洞庭湖上摆渡，娶妻生子，曾经关怪离奇的经历如同梦境般无从追寻。只有那一枚玉佩带着似是而非的故事，代代相传。

转眼，离天变之年，已是过了悠悠三百年岁月。

西边吹来的风再度扰乱了洞庭湖如镜的湖面。

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