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学生这就逼他们出来!

残存的溃兵如丧家之犬窜入祠堂后,厚重的木门“砰”地紧闭。

王卷之正要追击,顾正炎突然一个箭步上前:

“壮士且慢!”

书生说完目光闪烁,转身抄起墙角用来修缮木质祠堂的桐油缸,双臂肌肉虬结,竟将那百余斤的重物抡圆了甩向祠堂屋顶。

“哗啦”一声,黑稠的桐油泼溅在青瓦上,顺着屋檐滴落成帘。

“学生这就逼他们出来!”

顾正炎一声高呼,手中的火把抛向屋顶。

“驴日……”

王二的骂声刚起,那火把触到桐油,“轰”地窜起丈高火墙。

烈焰顺着油迹眨眼间吞噬了整座祠堂。

祠堂内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个溃兵撞开侧窗想逃,却被顾正炎连珠三箭击退。

正在这时,东厢房突然传出女子哭喊。

王卷之这才意识到溃兵们掳来的妇人也被困在火场。

“你他妈……!”

王卷之猛地揪住顾正炎的衣领,书生顺势瘫坐:

“学生只想逼他们出来......”

话音未落,祠堂主梁轰然倒塌,热浪裹着火星扑到三人面前,王卷之拽着两人暴退三丈。

祠堂此刻已成一座巨大的火炉。

烈焰从窗户喷涌而出,火舌舔舐着夜空,将方圆百步照得亮如白昼。

“救命啊……”

东厢房的雕花木窗突然被撞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探出半截身子。

可还没等她翻出窗台,一根燃烧的梁木轰然砸下,将她生生压回火海。

正堂里,几个溃兵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变形。

他们疯狂撞击着大门,可门轴早已被烧得变形。

“啊!!!”

最前面的汉子突然跪倒在地,身上的棉甲冒出滚滚黑烟,铁甲在高温中成了烙铁,将他活活烫死在门后。

热风卷着火星扫过晒谷场,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王二呆呆望着祠堂大门,那里已经被烧穿个大洞,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的人形火炬在奔走哀嚎:

“额日,这比当年闯王破洛阳时还惨烈咧......”

说着扭头看向王卷之:

“额就说偷偷抓个舌头得了,你个驴日的非要全给攮了,现下倒好,人没抓到,全给烤了。”

话刚说完,祠堂屋顶整片塌下,火星子伴着黑烟漫天飞扬。

王卷之攥着苗刀的手青筋暴起,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每次眼瞅着就能抓到活口问路,可……不是骨头太硬自杀,就是全死绝了。

这一路竟连个问路的活口都留不住。

王卷之仰头望天,夜空中火星飞舞,像在嘲笑他的徒劳。

只是......这火本不该起的!

他转头看向这场大火的始作俑者顾正炎:

“你为何会使弓?”

顾正炎闻言扶着断墙起身:

“君子六艺,射居其五,家严曾任教习,学生幼时......”

“放你娘的罗圈屁!”

王二听了这话打断道:

“方才问你使不使得弓,你说只懂射礼章程!”

顾正炎喉结滚动,看向王二虚弱道:

“王兄怕是听岔了,学生原话是'虽通射礼,然疏于实战'。”

王卷之望着极力辩解的顾正炎,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苗刀。

那书生此时背靠半截断墙,青衫下摆沾满草灰,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肩头随着喘息微微发颤。

是自己多疑了?

这书生虽然行事莽撞,但看着确实不像是能谋划出这等狠辣手段的人。

顾正炎似乎感受到了王卷之的目光,转头虚弱道:

“壮士......可是疑心学生?”

王卷之拇指顶开刀镡,苗刀归鞘时发出“咔嗒”轻响,左手却虚按刀柄笑道:

“顾兄多虑了,不过是好奇江南书生……”

话未说完,祠堂废墟突然爆响,顾正炎踉跄着扑向王二,看似慌乱的动作却恰好避开了王卷之的审视。

书生直起身子的动作遮住了唇角扬起的弧度,当他抬头时,眼里又只剩惊惶未定的水光:

“壮士若是不信,南阳城中尚有学生同年可作保......”

“额打断下......”

王二突然挠着红头巾插话:

“这酸丁方才射箭时手抖得筛糠似的,倒是你砍人比宰鸡还利索,你个驴日的真的是军户出身?”

话音刚落,夜风突然转向,卷着灰烬扑在三人脸上。

王卷之借着抹脸的功夫翻了个白眼,经老阴比这么一打岔,再问已无意义,旋即龇牙笑道:

“想学吗?我教你啊!”

王二听了这话疯狂摇头:

“额才不学这要命的活计!当流寇多自在,大碗喝酒大块......”

话没说完,瓦砾堆里突然传来碎石滚动的声响。

三人同时转头,半截焦黑的手臂正扒开碎砖,挂着半片棉甲的溃兵从废墟里探出头来,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嗬嗬”声。

竟是个活口!

“额滴亲娘!”

王二惊得往后跳了一步:

“这驴日的命真硬啊!”

顾正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箭囊。

王卷之的苗刀却先一步出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

“可算逮着个能说话的了!”

“壮……壮士……”

溃兵已经气若游丝,烧焦的手指在地上划出几道血痕:

“求……求个痛快……”

王卷之蹲下身,苗刀轻轻拍打溃兵的脸颊:

“告诉我郏县怎么走,我给你个痛快。”

溃兵焦黑的眼皮黏连成缝,喉管里滚出掺着血沫的气声:

“东……东……双旗墩……东……百五……”

话未说完,溃兵突然抓向自己的咽喉哀求着:

“求……求……”

苗刀寒芒闪过,刀锋精准刺入喉结。

溃兵扭曲的面容骤然松弛,焦黑的唇角竟扯出解脱的弧度。

王卷之甩去刀上血珠,转头盯着东方。

“驴日的,额想起来了!”

王二眼珠子滴溜一转继续道:

“郏县是在双旗墩往东百五十里,但额记得要过三道河……”

王卷之上下打量了王二:

“你驴日的上回说冢头镇还有十五里,结果绕了三座岗,你这回不会诓我吧!”

王二拍着胸脯溅起了一层黑灰:

“这回准成!”

说着他凑近捅了捅王卷之低声道:

“额刚就想问你杀人咋恁利索?刀刀往要害招呼,咋练的?”

王卷之闻言斜了他一眼,能不厉害吗?

八岁在武校压腿哭成狗,十四岁练刀被划破虎口,当兵时在西南密林追毒贩......只是,这话说出来谁信?

“想学?”

王卷之把苗刀往肩头一扛,咧嘴一笑:

“得加钱!”

“呸!”

王二一口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你当额稀罕?额留着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喝醉了就往婆姨被窝钻......”

顾正炎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随即迅速收敛神色,又变回那个惊慌失措的书生,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壮士!等等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