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张焕的话,赵无忌有些惊讶。
“张大人如何与杀手组织扯上联系的?”
“这个赵大人就无需费心了,事情是否能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赵无忌不再言语,转而深思起来。
沈时宴这边在接到小太监的通报之后便火速入宫了,走在皇宫御道上,思绪渐渐飘到了二十多年前——
七岁的李需且蹲在河边,手里攥着半块糕点。
“殿下!”身后宦官急得跺脚,“这水深得很......”
小皇子充耳不闻,只顾盯着河里那尾挣扎的金鲫。鱼儿困在浅洼,鳃盖急促开合。他忽然撸起绣金袖管,小手就要往河水里探——
“用这个。”
对面传来清凌凌的童声。竹竿挑着个绢网递来,竿那头站着个素袍男孩。
那日斜阳正好,沈时宴教小皇子如何抄网、如何避开水草。两人趴在河边,看鱼儿摆尾游回深水,粼粼金光映着两张沾了泥的小脸。
“我叫沈时宴。”男孩拍拍腰间玉牌,“我爹管很多人的。”
李需且掏出块龙凤纹金酥:“我爹管天下人。”想了想又掰成两半,“给你,以后我当皇帝,你当抓坏人的!”
宦官们的惊呼声中,两个孩子吃了平生最香的点心。
......
棠梨落花被风卷着,扑簌簌跌进亭畔的曲水池。
李需且斜倚朱漆栏杆,玄色常服的下摆垂在雕花槛外,随性地晃着。
他指尖捻着一枚白玉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鎏金柱头。
“秦老头今日又驳了朕的决议。”棋子“咔”地砸在石案上,“说什么'市井流言不可信'——”他突然学起首辅颤巍巍的嗓音。
沈时宴轻吹着茶沫,盏中映出他微蹙的眉头。这是今年新贡的顾渚紫笋,可此刻尝来却莫名发苦。
“你可知昨日户部呈上的奏本?”李需且突然翻身坐正,龙纹靴碾碎一地落花,“北方三镇的军饷,秦家竟抽了三成'转运费'!”
一片花瓣粘在沈时宴盏沿。
“陛下。”他搁下茶盏,“听闻秦远客故旧遍布六部,连大将军都......”
“我知道!”李需且猛地攥紧栏杆,指节发白,“刑部是他女婿,礼部是他学生,工部——”突然压低声音,“工部张焕那条老狗,今早竟敢在朝堂上暗示朕'年少无知'!”
池鱼突然跃出水面,“扑通”一声惊碎了满亭怒意。
沈时宴默然拾起那枚滚落的棋子,轻轻推回皇帝手边。
李需且攥紧白玉棋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曲水池中破碎的倒影,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半年前,我秘密召回你父亲......”一片棠梨花瓣落在他肩头,又无声滑落,
“秦党势大,朕原想借沈卿之手,重振朝纲。”
沈时宴的茶盏顿在半空。
“不曾想竟半路遇害了,我怀疑此事必与秦党有关!”李需且握紧白玉棋子的手砸了下柱子。
忽然他直起身,袖中滑出一道明黄绢帛——是早已拟好的擢升诏书。
“朕欲调你入御史台,任侍御史。”他指尖点着绢上朱印,“掌纠举百僚,风闻奏事,正适合......“
“陛下。”沈时宴轻轻将茶盏搁在石案上“臣,请留大理寺。”
皇帝的手悬在半空。
亭外暮鼓声隐隐传来,惊起檐角铜铃。
沈时宴望向宫墙外大理寺的方向,声音平静得可怕:“月前,我在大理寺发现一封密信”他从怀中取出一角泛黄的纸页,“上面提及了父亲的名字,字里行间似有更大的阴谋。”
李需且瞳孔骤缩。
“臣若入御史台,就不便再直接查案。”沈时宴将残纸按在诏书上,“但留在大理寺——”他抬头,眼中似有火把在烧,“臣能亲手为陛下,斩断这条毒蛇的七寸。”
暮鼓声中沈时宴离开皇宫拐进了西市。
忽见墙角蹲着个熟悉的身影——有个小乞丐正捧着个粗陶碗,舔着碗底最后几粒粟米。
真是巧了。
“喂。”沈时宴用刀鞘轻敲坊墙,“上次答应你的包子......”
小乞丐抬头,看见沈时宴,脏兮兮的脸上咧出个笑:“大人,您来晚啦!”他晃了晃空碗,“今儿个永宁坊有贵人布施,粟饭管饱!”
沈时宴来了兴趣,看来这长安城内也是好人的,于是便让小乞丐带自己去看看。
蒸腾的热气混着粟米香,在暮色中氤氲出一片白雾。排队领粥的乞丐们挤作一团,伸着脖子往前张望。
“就是那位娘子!”小乞丐拽了拽沈时宴的袖子,指向粥棚尽头。
一名素衣女子正执勺分粥,皓腕上戴着翡翠镯子。
她眉眼低垂,发间只簪一支木钗,却掩不住通身的书卷气。
“下一个。”
女子的目光与沈时宴相接,瞳孔微微一颤。
她迅速低下头,素手紧攥木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沈时宴心头蓦地一震——这双眼睛,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大人?”小乞丐扯了扯他的袖子,“您发什么愣呢?”
沈时宴恍然回神,再抬眼时,那女子已背过身去,只余一抹纤细的背影在蒸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