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课的铃刚响，林小满就被值日班长叫上讲台擦黑板。前一节课的数学公式还剩半个抛物线，被阳光晒得发白，像道未愈合的伤疤。她握着浸了水的抹布，突然想起上周周延的速写本里，夹着张画满抛物线的草稿纸，每个顶点都画着小雏菊——和她帆布包上的挂饰一模一样。
“小心粉笔灰。”周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时，男生正抱着作业本站在讲台边，校服领口沾着片银杏叶，叶脉间的细纹和图书馆那本《飞鸟集》里的糖纸纹路重合。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作业本边缘，那里用铅笔画着个极小的侧脸，睫毛尖挑着粒粉笔灰，像停在雪地上的蝶。
抹布刚碰到黑板，干燥的粉笔灰就扑簌簌落下来。林小满下意识偏头，却感觉右眼角被轻轻碰了碰——是周延的指尖，带着橡皮擦的凉意，在她睫毛上蜻蜓点水般掠过。教室里突然安静，只有吊扇的嗡鸣和远处操场的哨声，像被谁按了慢放键。
“沾到灰了。”他的声音比粉笔灰还要轻，耳尖却红得能滴出血来。林小满看见他指腹上淡淡的灰，突然想起昨天早自习，他的速写本上多了幅新画：女生趴在课桌上睡觉，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眼角沾着粒粉笔灰，像颗未摘的星子。
“谢……”她的道谢被突然的咳嗽打断。不知哪个男生吹了声口哨，后排传来压抑的窃笑。周延猛地转身，作业本差点甩到讲台边缘，露出里面夹着的、画满她侧脸的便签纸——最新一张上，她正在擦黑板，校服袖口扬起的弧度，和此刻她手臂的姿势分毫不差。
粉笔灰在斜射的阳光里浮沉，像撒了把碎钻。林小满盯着周延发红的后颈，想起图书馆那本《飞鸟集》里的糖纸，想起操场汽水罐留下的水环，想起课桌缝里的快递单残片。原来他的每幅画、每个小动作，都是藏在细节里的情书，用粉笔灰、用睫毛颤、用所有不经意的瞬间写成。
“小满，你睫毛上还有灰！”同桌陈雨薇突然起哄。林小满慌忙眨眼，却被周延再次抬手按住肩膀——这次他用的是袖口，蓝白校服的布料擦过她眼尾时，她闻到淡淡的雪松味，和他速写本上的纸香一模一样。
“好了。”他迅速收回手，作业本上的便签纸被风吹得翻页，露出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她睫毛颤的时候，像小雏菊在抖落晨露。”林小满突然想起美术课上，他画的雏菊花瓣总是七片——和她生日那天收到的、夹在课本里的无名贺卡上的数目相同。
下课铃响起时，周延的作业本不小心落在她脚边。她弯腰捡起，发现封面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去年的校运会秩序册，他参加的“男子1500米”项目旁边，用铅笔写着“终点线旁的加油声，比汽水气泡还要甜”——而那天，正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在操场边为他递上冰镇汽水。
粉笔灰渐渐落定，阳光在黑板上投下周延的影子，细长的手指还保持着刚才擦拭的姿势。林小满摸着发烫的脸颊，发现掌心沾着点浅灰——那是他指尖留下的痕迹，此刻正和她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铅笔盒里的汽水环残片、课本里的糖纸叠在一起，拼成个模糊却温暖的形状。
原来有些心动，就藏在粉笔灰扬起的瞬间。当他的指尖掠过她的睫毛，当全班的呼吸同时轻颤，当阳光把两人的影子在黑板上拉成重叠的弧线，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化作了悬浮在空气里的尘埃，等着在某个温柔的时刻，轻轻落在彼此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