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泾阳老农

运送钱粮的铜车缠着辟尘红绫,碾过平康坊昨夜未干的胭脂痕。

当景耀门包铁门枢轰然转动时,卿九腕间金粟纹银香囊突然迸响——这是云安撕毁她的卖身契时,请人为她打造的自由玲。

车队在官道绵延如金色巨龙,晨光里马车上的铜钱的灼灼生辉。

账房捧着的黄麻纸账本突然被风掀开,“如先生所料,长安西市的粟米斗价已破一百五十文。”

“老爷已让人将先生留下的粮食分至各坊粮铺,稳定粮价。”

身形枯瘦的像是一阵风便能吹走的账房,是齐国公府的人。

“从各地购粮的消息也已八百里加急送出,最快的三日内便可送达。”

官居宰辅,爵至国公的大老爷们不会在太阳还未升起便出发到这泾阳县审视民情。

派了几名账房,上百家丁护送,已足以证明对此事的重视。

云安身边有着金吾卫的保护,出了景耀门还有泾阳县尉领着武侯铺士卒相迎,倒也出不了什么事。

昨夜子时前,云安卖出的近七十万贯劲酒股份皆已到账,不少手里有着余钱的商贾更是追加购买。

如今云安的手上有着近三十万贯铜钱,十万石粮食!

望着绵延数里朝着泾阳而去的车队,云安握紧了袖中李世民赐下的新军府兵册。

整整三千名额的府兵册上,其上所盖的侍中印红泥尚未干透。

那是他献策之后,以新军只持械而不着甲向李世民所索要的。

大唐律并不禁止百姓持械,许多大户家中护卫尽皆持械,云安索要的三千名额,顶多就是数额稍多罢了。

换做玄甲军当面,恐怕只需百骑一个冲锋,便可杀的其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想到云安还要迁徙泾阳数万百姓,兵部实在难以抽身派人给他,李世民索性便准了。

接过泾阳舆图,云安指着其中一块紧靠泾河的地皮,冲着泾阳县主薄道:“此地可有主?”

身为一县主薄,钱权墨对于泾阳十一乡,二十九里的地主可谓是知根知底,只是一瞥就瞧出了云安所指的地皮乃哪几家地主所有。

“有,此地乃……”

还不等主薄回答,云安便用自制的碳笔在舆图上一画,圈出了一块将近千亩的地方,冲着钱权墨道:“不管是谁家的,这块地我要了,让他们到县衙来要钱。”

说罢,云安根本不给钱权墨开口的机会,拉着卿九的小手钻进了马车,领着李世民派给他的金吾卫便向泾阳县而去。

——

车轮碾过灞桥柳枝时,卿九腕铃沾上了第一片关中秋叶。

泾阳不比长安,不过丈许的城墙,在刚从长安出来的云安等人眼中略显矮小。

突厥南下的消息让百姓们脸上多了一抹忧愁,城门口今日贴出的数张告示让人驻足。

“全县迁出泾阳?突厥人这次真会打到泾阳来?”

“耕田一亩可补一贯,每人每日补粮半斤?”

“招纳匠人,青壮劳力,手艺精良者月钱三贯,劳力月钱一贯!以往服劳役可没月钱!”

“征召士卒,每月军饷三贯,每餐有肉二两,有米半斤?这可比陛下麾下玄甲军的标准还要高!”

“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一位瘸腿铁匠挤到前排,浑浊独眼突然发亮:“匠人三贯,劳力一贯,做上一月,都足以给我儿娶媳妇了!”

运送钱粮的车队早已到达泾阳,粮车径直进了泾阳县城,送去了泾阳仓。

运送铜钱的车队却是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在泾阳县衙官吏跟武侯铺士卒的带领下分成了十二队,向着泾阳县十二乡而去。

早已抵达泾阳县的齐国公府账房,已在城门楼下支起了数张桌子,桌旁码放着一串串用麻绳串好的铜钱。

那是按云安吩咐特意所支。

牵着卿九柔夷的云安从马车上下来,在金吾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城门口告示处。

“诸位父老乡亲们,突厥已然南下,不日便可抵达泾阳,朝廷决策,要在泾阳将突厥人拖下泥潭,溺死于此。”

云安站在城门下,身旁是人间绝色的卿九,还有挎刀静立如铁塔般的金吾卫。

伸手指向一旁老账房支好的案桌,云安高呼:

“所以,诸位父老乡亲赶紧回家收拾细软,有手艺的匠人与青壮劳力来此报名,老弱妇孺在官吏们的组织下尽快向泾阳县城与长安方向撤离。”

“云某在此保证,告示所书句句属实,佃户们耕田所补,即日下发!”

那从长安方向还绵延不绝,向着泾阳十二乡而去,在正午阳光下反射出耀目金光的车队中,一车车的铜钱有着足够的说服力。

望着欣然散去的百姓们,云安回头望了一眼泾阳县城破败的城墙,夯土裂缝中钻出的野草,让这座城更像垂暮老者。

到这时候了,这泾阳县令还未出面……

据老账房说,泾阳县二十三万亩地,有九成掌握在了五姓七望分支与九家本地乡绅手中。

就是剩下的一成中,真正属于庄户们的,也不过十一。

这泾阳县的水也不浅啊。

即使时间紧,任务重,云安也知道,自己再急也解决不了问题。

待到城门口的百姓们都散去了,云安这才挥退了泾阳县武侯铺的士卒,牵着卿九的小手在泾阳田头漫步。

九月的烈阳如火,炙烤着大地。

就连最勤劳的蚂蚁们这个时候也会躲在家里,等到太阳落山时再出来觅食。

而花桥乡的百姓们此时却都在里长的带领下朝着乡里跑去,许多人的脸上写满了忧愁,却也有不少人的脸上充满喜悦的笑容。

卿九的鼻尖挂着汗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粒金珠般。

从路旁的田地中折下了一株黍米,卿九轻轻的抚摸着沉甸甸的粟米串。

“公子,你看这黍米长的多好啊,真的要全部焚毁吗?”

即使是从未种过田,看着卿九手中的粟米,云安也明白,今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那只是最坏的打算。”

云安的目光望向远处,那里的田地中有着几道身影,正挥舞着镰刀收割着黍米。

“怎么回事?黍米还差些时日才熟,现在收了有什么用?这么热的天去收,人热坏了怎么办?”

云安的语气有些恼怒。

黍米起码还要半个月才能成熟,现在收了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程咬金他们能拖多久,不趁现在赶紧迁徙,居然还在收割黍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