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加班

1960年春末，深夜。

四月份的天气，四九城还没完全回暖，一早一晚的还要套上夹袄。

红星轧钢厂行政办公楼，技术科隔壁小会议室的灯还亮着。

年前刚调到轧钢厂的实习技术员萧岩，站在小会议室环形桌案的中间，拿着铅笔和角尺，在铺满图纸的桌案旁，一圈一圈的转。

他在手动复制一张机加工零件的图纸。

按要求，这张图纸要拆分成三份，每份复制二十张。

萧岩私自做主，给自己的工作量翻了倍，现在每份要复制四十张。

他动作很快，快的像个机器。看不出一点作图人的精细和严谨。

如果别人来干这个活，惯性思维拆分后是一张一张的复制，画完一张再去画第二张。

由于工作量太大，萧岩选择了流水线模式作业。

就是把每一个步骤在四十张图纸上逐一完成，然后再进行下一步骤。

这样做就快很多，不仅节省了调整工具的时间，也尽可能的节约了脑力，还不用复核数据。

当然，这么干也不是没缺点。

缺点就是累。

但是没办法，原计划三天的工作量被压缩到一个晚上，而且他还准备多复制一套，所以才会干到凌晨。

这多出来的一套图纸，是一个诱饵，用来钓晒图室主管叶明择的。

“我们是第一道工序，图纸一天不搞完，车间就要耽误一天，想想这是多大的损失。所以我们要加班加点，发扬……所以，今天晚上必须完成，明天早上必须下发到各个工位！”

这是昨天下午开会时，叶明择当着技术科所有人的面，对萧岩说的。

当时在小会议室里坐着35个人，其中33个对萧岩投来怜悯的目光，但无一个人提出异议，包括技术科科长。

科长只是敷衍了一句：尽力而为。

就散会了。

当时萧岩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情愿，一口答应下来，还笑着对科长表示了感谢。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萧岩终于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既满足又略带痛苦的叹息。

把两份图纸整理好，一份有专属签名的用报纸包起来，藏到会议室的背景旗帜后面。

另一份有没有签名的放挎包里，准备稍后放到晒图室的桌上。

他喃喃自语着：“齐活。饵挂好了，会不会上钩呢……希望你的胆子跟我预想的一样大。”

注意力集中，一个半透明的横置屏幕出现在视野中。

屏幕被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标注一行黑体字：四合院衍生世界，加班抽奖机。

下半部分是两排操作按键。

第一排从左到右：正面情绪，加、减。食品类。药品类。信息类。知识类。

第二排从左到右：负面情绪，加、减。搜索、查询。开始。停止。仓库、提取。

在负面情绪的下方多出一行字：累计收集21，一点负面情绪等值0.1元。

看着那个21的数字，萧岩叹息一声，心中感慨：

“我才来三天，第四天天还没亮呢，你就给了我21点负面情绪。真不是我心眼小啊……”

感慨完，再次伸个懒腰，开始最后的整理和清扫。

刚把画错的废纸收拾完，小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萧岩抬头看时，一队巡逻的民兵推门走了进来。

打头的一个挂着波波沙冲锋枪，拿着手电筒，是个面熟的班长，但叫不出名字。

“哦，是萧技术员啊，这是起猛了还是犯夜了，咋一个人在会议室玩？”

民兵班长认识萧岩，但也仅限于认识。职责让他有理由怀疑任何人，是以用看似调侃，实则冷峻的语气询问着。

萧岩送给他一个白眼：“我有病啊，大晚上不睡觉跑会议室来玩，玩桌子还是玩椅子？这不加班画图呢嘛，会议室地儿大，灯还亮。”

这时，两个憋着笑的民兵凑过来。这是例行公事，必须配合。

萧岩乖乖的把双手举高，让两人快速的在身上摸了一遍。

在搜身的民兵摇头后，班长脸上才露出笑容。挥挥手，民兵们分散开来，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萧岩掏出半盒经济牌香烟，一把扯烂纸包，散了一圈。

班长擦着火柴给他点上，深吸一口，咧了咧嘴。看看手上的烟，再看看萧岩，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萧技术员这是攒钱娶媳妇呢？咋跟俺们一样抽上这烟了。”

萧岩把剩的几根烟连盒一并塞进班长兜里，吐出舌尖上的烟沫子，笑道：

“咱白吃包子就别嫌面黑了吧，这是我们科长买的。”

“科长，技术科科长？他一个8级副工，工资一百多……”

萧岩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确切来说是科长夫人买的，他不舍得抽，扔抽屉了，这不熬夜没烟了嘛，我顺来的……”

话没说完，众人就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

民兵班长也敷衍的笑了笑，继续追问：“咋就你一人加班，你们主管老叶呢？”

萧岩一脸无奈的把手一摊：“老叶同志媳妇住院了，科长说晚上有应酬，别人又不负责这块……”

“跟俺们说这个可没用，办公室的事不归民兵管。哎对了，前几班巡逻的没上来？咋没告诉俺呢。”

萧岩伸出四个指头摇晃着：

“你们是第四拨，不告诉你……估摸是想不到我兜里的烟能撑到现在吧。不是挑唆啊，实话而已，毕竟你们民兵连的事也不归技术科管！”

“呵。”民兵班长讪讪一笑：“行啦，完事就赶紧歇着吧，俺们也去巡逻了。”

班长把抽到半截的烟扔掉踩灭。其他民兵也一并掐灭烟头站起来，但大多数把半截烟装兜里了。

“别着急啊，等会一块走，黑灯瞎火的有个伴。”

“你要回宿舍？要俺说，你就跟这儿忍着，等天亮领导们来了，也好表功不是！”

“呦，看不出来啊，您当个班长真是屈才了。行，就听你的，反正大半夜都熬了也不差这一会，我就跟这儿忍了。”

“……要烟不。”班长有些不舍的，用两根手指把刚塞进上衣兜的烟盒抻出来一半。

萧岩摆摆手：“我还有呢。对了，得去趟厕所，麻烦您几位绕一段路，给照个亮。”

“行。”

一行人下了楼，往厕所方向走。

离着老远，班长就把手电筒照过去，在萧岩跑到厕所门口的时候熄了手电筒，领着人继续巡逻去了。

萧岩拐过厕所矮墙，不敢再往里走，在拐角处开始放水。

方便完，哼着喜洋洋的调子往回走，心里盘算着后续计划如何进行。

不想，刚推开小会议室的门，就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迎面指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