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十年寒暑。
今天蛤二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便伸着懒腰走出洞窑。
洞外坪上，一队青蛤蟆小妖早已列队整齐，见了他，纷纷躬身行礼，齐声喊道：“蛤头早！”
蛤二如今也是个小头目了，手底下管着二十来号小妖。
他摆了摆手，嗓音洪亮，“出发，巡山。”
这十年，全仗楚大哥，蛤二心里门儿清。
楚大哥的炼丹术在青蛇山传开后，不知多少没门路的小妖捧着灵药来求他引荐，孝敬的好处自然少不了。
更让他念着恩情的，这几年楚大哥随手赏下的精血丹，让他道行增长了不少，如今在巡山队里，也是一号妖物。
上午巡山事毕，蛤二遣散了手下，便马不停蹄地奔着楚弈的洞府去了。
他如今习惯了每日来此看看楚大哥有何吩咐，这既是本分，也是亲近。
人还未到洞口，便扯开嗓门喊道：“楚大哥，俺蛤二来了！今日可有甚安排？”
洞府内，楚弈缓缓睁开双眼，一口浊气吐出，绵长如线。
近些年，拿着灵药上门求丹的小妖络绎不绝。
他本意只是想借些寻常灵药练手，不曾想名声竟这般传了出去。
索性，他便定下规矩，每月开炉数次，丹药分发诸事，都交由蛤二打理。
他查询一番，二三十年份的寻常灵材已然用完，是时候补充些了。
念及此，他起身推开石门。
蛤二见楚弈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殷勤。
楚弈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蛤二，随我到灵田峰走一趟，弄些普通灵材。”
两妖一前一后，往灵田峰行去。
此峰终年被一层淡淡的灵雾环绕，还未靠近，便能闻到草木清气。
山脚下，是一片片整齐划一的灵田，有身材魁梧的牛妖，正拉着犁铧，在田间慢行。
再往里走，便是一片广阔的灵药园。
园中，一群群小妖正在其中忙碌。
他们一个个弯腰驼背，在药园间小心翼翼地松土、除草，额头上的汗水滴入泥土，浸湿了衣衫，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蛤二在一旁看得直咂嘴，开口道：“这灵田峰的小妖，可比咱们巡山的辛苦多了。种植，除草，施肥，浇水，修剪，样样都不能马虎，平常连玩耍的功夫都没有。”
楚弈对此不置可否，目光扫过那些在田间地头埋首苦干的身影，心中有些波澜。
“走，我们去拜访灵田峰的马管事。”
两妖行至半山腰，来到一处院落前。
院门大敞，有谈笑声从中传出。
“马兄，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铸铁峰那批矿石，还真不好出手。”
“哈哈，牛兄说得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理当互助。”
声音粗豪，中气十足。
楚弈脚步不停，径直走了进去，蛤二紧随其后。
院中石桌旁，坐着两道身影。
一妖身形魁梧，头生双角，正是铸铁峰的牛妖牛气冲。
另一妖精干面长，眼露精光，乃是这灵田峰的管事，一匹黑马成精的马南山。
马南山瞧见楚弈，微微一怔，随即起身相迎，脸上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意，“楚道友，稀客，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楚弈开门见山道：“马管事，我来此想寻些普通灵材，用于炼丹。”
马南山闻言，面露难色，邀楚弈入座，一旁的牛气冲也冲楚弈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楚弈颔首回礼。
马南山这才叹了口气，接着道：“楚道友来得不巧。你也知道，灵果峰那‘紫灵铜皮果’眼看就快熟了，山上用度陡增，各峰的灵材都往那处倾斜，我这灵田峰，如今也是供不应求，实在是捉襟见肘。”
话虽客气，拒绝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楚弈面色不变，只道：“还望马管事通融一二。”他顿了顿，“在下愿以精血丹相换。”
“精血丹”三字一出，马南山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眼神一凝。
一旁的牛气冲也是神色微动，看向楚弈的目光多了些东西。
马南山忽然朗声一笑，将茶杯重重放下，“也罢！既然是楚道友真心求取，我老马岂能不尽一份心力！实不相瞒，山中的灵材确实告急，但我自己还私下存了一批，便匀给道友！”
说罢，他便起身，引着楚弈往院后走去，“楚道友，这边请。”
行至一处仓库前，马南山推开石门。
内里架子上，琳琅满目，摆放着一捆捆、一株株处理好的灵材，大多是二三十年的年份，药香扑鼻。
哪里有半分供不应求的模样，分明是寻常小妖无缘得见罢了。
楚弈也不多言，取出一只玉瓶递了过去。马南山接过，脸上笑意更盛。
楚弈从中挑选了自己所需的一批灵材，便起身告辞。
马南山亲自将他送到院外，态度已然亲近许多，拍着胸脯道：“楚兄弟，日后若还有需要，尽管来寻我！只要我老马有的，绝不推辞！”
楚弈与蛤二转身离去，一路无话，返回洞府。
他拿出那尊云纹炉接着开始炼丹。
又又是十年寒暑。
十年间，丹药成了一炉又一炉，大多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化作道行，沉淀于妖躯深处。
这一日，青蛇峰土石微动，一道暗红身影悄无声息自地底钻出。
楚弈立于山巅，俯瞰脚下。
土遁之术，经年累月的苦修，今日终至大成。
此术于他而言，远比几株灵材来得紧要，是探寻宝贝必备，更是安身立命的底气。
他曾以此术将青蛇山上下穿行数遍，土石之下，并无甚么前辈遗珍，倒也让他彻底断了这份侥幸。
机缘，终究是自己拼出来的。
近八百年的道行，放眼整个青蛇山，除去那些妖王，也只比鳄鱼统领稍逊一筹。
《火元锻血经》已然小成，妖躯之内，气血如熔。
自己的外表愈发红了。
如今身形三米大小，一身蛤皮，不再是寻常赤色，而是透着一股深沉的暗红，似有火光在流转。
立在那里，压迫感十足，寻常小妖不敢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