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夙音正在给沈梨的手上药,刚挤出带血的脓包,只听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姊姊,我把宋先生的食盒打翻了,还模棱两可地说了些话,我猜这会儿已经叫人去查了……”
元九上一秒得意的和什么似的,下一秒看到沈梨那双血迹斑斑的手,立时变色,大声喝道:“谁干的!是不是宋姚之!”
见没人理他,扛起夙音刚扔在门口的锄头,就往外冲。
沈梨慢条斯理地,“回来,把门关上。”
“砰—”
元九轻轻将锄头归位,轻掩门扉,脸色阴沉地站在沈梨面前,目光如刀,直直地落在她掌中的伤痕上。
沈梨瞥了他一眼,小声哄道:“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好了。”
“小伤?姊姊,她把你打成这样,你竟然还替她说话!”
元九将小脸别到一旁,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好了好了,”夙音忙从中调和,“这打也已经受了,总不能白挨不是?”
“那接下去怎么办?”元九追问。
沈梨沉默片刻:“夙音,去取一盆凉水过来。”
“要凉水做什么?”
“泡手。”
沈梨一脸严肃。
上一世,初入沈府时,沈梨曾见过一次湫水姑姑。
那时,她只知道湫水和宋姚之之间素有矛盾,但究竟是何原因不和,她也曾多方打探,却始终无人敢向她透露分毫。
就今日湫水在书房讲的那番话,想必二人之间确有嫌隙,湫水手里还捏着宋姚之什么把柄,所以宋姚之对她才处处忍让。
这做人就是这样,越是底层人越不敢轻易翻脸,只敢暗地里使坏。
“今日,在给宋先生的那个食盒里,湫水姑姑掺了什么药,可有查清楚?”
伤口浸泡在凉水中,隐隐能感觉到一丝刺骨,沈梨紧咬牙关,硬是没喊一声疼。
“我找王大夫问过,说是……合欢散……”夙音羞得双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一声砰响,凉水四溅,洒满周遭。
沈梨面色骤变,“你刚说什么散?”
“合欢散,”夙音迅速用毛巾擦干沈梨的手上的伤痕,紧接着又涂了一层药膏,“就是,春药……”
“呵,还真有意思,”沈梨冷嗤道。
这个后宅,似乎比她原想的更有意思。
“明日,别管宋姚之说什么,你尽管去请本草源的王大夫,待把了脉,开过药,该来的人自然会来,”沈梨勾了勾唇,心中早有计较。
倒是夙音,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小姐,装病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今日的琴被你弹成这样,别说宋先生,就连我听了,都知道你是故意的。”
琴棋书画,琴居首位。
可恰恰,沈梨在音律方面不甚精通。
但琴艺再生疏,一旦指尖轻触琴弦,识琴之士仅需一眼,便能洞察弹者之底蕴深厚。
这伎俩,骗骗他人还行,骗宋先生这种懂行的,无非是自讨苦吃。
“可弹得再好,也少不了挨这顿打,”沈梨嘴角一抹冷笑闪过。
何玉莲请宋姚之过来,可不是旨在传授沈梨技能。
她要的是沈梨时时顺从,毫无保留地盲从,能在楼枭身边忠诚帖耳,当一只听话小狗。
就像弹琴一样,只要宋姚之轻语一声“不可”,她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勤学苦练,练到她满意为止。
“不可胡说,”夙音将暖水壶塞进被褥中,熄灭了烛灯,守在沈梨身边缓缓说道,“小姐定能实现心中所愿。”
“夙音,明年院子里一定会开满梨花,对吗?”沈梨喃喃自语。
“是,”夙音憧憬道,“不仅前院会开满梨花,夏日,后院也会开满荷花,到那时,别有一番滋味。”
元九憋红了脸,轻轻拉了拉夙音的衣角,说,“音音姐,我想去茅房。”
“……”
夙音满脸黑线。
还真是懒人屎尿多。
她小心翼翼地替沈梨掖好被角,确定她睡熟后,这才拎着元九的后脖颈子,去了茅房。
“元九,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事?”元九刚从茅房出来,一脸畅快地问。
夙音轻嗤了一声,“你说,昨晚的红烧肉里,我就加了这么一点黄酒,怎么醉成那样?”
“醉?”元九一脸心虚。
“对,想来想去,我只在红烧肉里放了些黄酒,”夙音目光坚定,“今早还起晚了,害得我家小姐挨训……”
元九站在一旁瑟瑟发抖,没敢搭腔。
现在想想,给夙音倒茶时,手一抖,确实放得有些多了……
……
翌日。
一大清早,听雨楼就乱成了一锅粥。
沈梨驾车去本草源请王祗时,王祗还没起。
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被一个小辈督促起早,睡眼惺忪时,就被拽到沈府后院给沈梨诊脉。
“这脉相,似曾相识,”刚把上脉,王祗心中已了然,转身找来纸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副药方,“这药,一日服用三次,近期好生养着,就不要下床走动了。”
沈梨这会烧未退,虽有些迷糊,但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大夫,你说似曾相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问。
王祗收回把脉的手,一脸正经地说,“你阿娘比你会装病。”
“……”
怪不得阿娘总去本草源配药呢,原来早已轻车驾熟……
王祗拎起药箱,“好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慢着。”
门外忽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旋即,何玉莲一脸焦灼地出现在门外,而她身后,跟着一位同样携带着药箱的大夫,还有昨日才见过的宋姚之。
“梨儿,听说你病了,我特地请了京都最好的大夫,给你来把把脉,”何玉莲低声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安。
夙音忙回:“何姨娘,已经请大夫把过脉了,也开了药。”
“哦?”何玉莲眉头轻挑,显然不信,“可人已经请来了,那就再把一次脉吧。”
话音一落,跟在何玉莲身边的大夫利索地打开药箱,指尖搭上脉门,凝神细听。
沈梨虽没有拒绝,但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何姨娘,你这是怀疑我啊?”
“怎么会,”何玉莲轻拍了拍她的手,假意安抚,“你如今可是沈府的嫡长女,再请一位大夫瞧瞧,稳妥些。”
言罢,竟还反问了句:“梨儿,你觉得呢?”
“那就听何姨娘的,”沈梨勉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