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眼神一定。
教习先生—
宋姚之—
上一世,初入沈府,何玉莲以她不晓礼数为由,将宋姚之安排进了听雨楼。
表面上,旨在传授她礼仪学识,以塑名门闺秀的形象,实则处处贬低苛责,为的就是打碎她一身筋骨,让她学会乖顺与服从。
在诗书礼乐泡了六年的沈梨,哪晓得这些,原本刚柔并济的性子消减大半,俨然成了何玉莲手中的玩物,却不自知。
“哎,那还真是可惜了,”沈梨佯装叹息,却是懊恼不已,“这人若是湫水姑姑就好了。”
这说得无心,听的人却有意。
“嫡小姐,这话在我面前说得,让夫人听见了不好,”她用手推了推头上的发髻,笑得合不拢嘴。
湫水在何玉莲身边十几年,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仗着是老仆,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新来的仆人颐指气使,却在何玉莲跟前收敛锋芒,言听计从。
他人尊称她一声姑姑,她还真以此自居,当真是喜鹊尾巴,老翘着……
沈梨含笑以对,心中却暗自期盼:这两人要是都在听雨楼,这无趣的日子反倒变得有趣得多。
沈梨和湫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挽在一块,相谈甚欢。
元九斜倚在马车边上,一脸无辜地望向夙音:“音音姐,姊姊还要咱俩吗?”
“你刚没看见吗?一口一个湫水姑姑,叫得那叫个亲热,”夙音拧紧了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且不说沈梨说的这些,夙音信不信,就刚才嫌她不肯下马车的架势,这估计……又憋着什么坏呢?
“可是……”元九略带疑惑地歪斜着头,看向她:“姊姊从何得知,她是湫水姑姑的?”
对此,他百思不得其解:“她有提过吗?”
夙音耸了耸肩,回:“谁知道呢!”
“……”
湫水与沈梨有说有笑地步入内院时,只见何玉莲安坐亭中,手持轻巧羽扇,羽扇摇曳间尽显风韵流转。
“何姨娘,”沈梨欠了欠身子。
这几日,沈梨从未改口。
将庶出之子过继给正房,是常有的;但正室之子托养于偏房膝下,却是少见。
何玉莲既然不在乎沈府荣耀,试图抬高她的身位以此取悦楼枭,那么,她也应当受住“姨娘”这个称号。
“听湫水姑姑说,你去漱玉楼了?”何玉莲抬眸问。
“是,”沈梨抿了抿唇,语气中带有几分委屈,“昨日二妹妹打碎了我阿娘的耳坠,我就去漱玉楼问问,能不能修?”
“听说,还去了本草源?”
“是,昨日被二妹妹打了一耳光,脸上这伤,一夜过去还不见消,找了间医馆配了点药。”
说着,沈梨摘掉帷帽,轻轻将右侧红肿的面颊往前凑了凑。
“是还有些肿,”何玉莲轻搁羽扇,手指轻点了点桌子,示意她落座,“京都的闺秀穿着大抵明艳,你这身实在素了些,改日我叫人选些布料,给你做些新衣裳。”
沈梨乖巧地点了点头。
“待脸上的红肿消退后,”涂有寇丹的指尖轻轻掠过沈梨的脸颊,将她的碎发温柔地别至耳后,随即猛地一勾,托起她的下巴,微笑道:
“喜欢什么胭脂水粉,就让你院里的丫头去买,切莫辜负你阿娘给你生的这张脸。”
“好,”沈梨点头应下,话音刚落,忽而心中一动,再看向何玉莲时,神情稍有迟疑,“何姨娘,昨日我也有过错,不知二妹妹可还好?”
何玉莲悠悠地扇着羽扇,“梨儿,身为沈府嫡女,自当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沈娇与你起了争执,虽不是你的错,但恐有他人置喙。我给你请了个教习先生,这几日就住在你院里,若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多请教她。”
话音刚落,宋姚之穿着淡紫色罗裙,步履轻盈地缓步走来,见到沈梨礼貌规矩地欠了欠身,“见过嫡小姐。”
“宋先生有礼了,”沈梨回了礼。
上一世,沈梨急于向何玉莲证明,她足以能担起沈府嫡女的身份,所以见到宋姚之时,虽有紧张,但更多的是敬畏。
可这一世,对她,更多的是警惕和戒备。
“如此,宋先生,梨儿就托付给你了,京都的规矩繁琐,你务必悉心教导,”何玉莲语重心长地说道。
还未等宋姚之开口应下,沈梨牵起湫水的手,走到何玉莲的跟前说:“何姨娘,我与湫水姑姑相谈甚欢,不知能否将她调至我院中?”
“你想要湫水?”
何玉莲仄了仄眉,似在疑惑沈梨此举何为?
“是,”沈梨轻点了点头,握住何玉莲的手臂轻晃了两下,意图讨好,“有湫水姑姑和宋先生在,我必然如虎添翼,我想,何姨娘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吧……”
这番话,湫水听得那叫个心花怒花,她用手推了推头上的发髻,欠了欠身,回道:“是嫡小姐抬举了奴了。”
沈梨眼巴巴地望着何玉莲,又吹了吹耳旁风,恳求道:“求姨娘成全。”
何玉莲犹豫良久,终是应下了:“好,湫水,今日过后,你就去梨儿的院子,切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湫水知道,”她回道。
鉴于听雨楼要住进来二人,沈梨特地让夙音将东西厢房收拾出来,连着被褥和摆件都换了新。
夙音虽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沈梨轻推窗扉,夜雨细细碎碎地敲打着窗棂,她的眉头微微上扬,嘴角勾起一丝讽笑:“棋盘布局已定,接下来便看群犬相斗了。”
“何玉莲,你不是想让我乖巧听话吗?那我就搭好戏台,让你的人在戏台上演一出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