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是随何玉莲一道走的，眼神呆呆的，分明是还没反应过来，手指轻轻地抠弄着她的衣角，小脸上还挂了泪珠。
“真好，”沈梨下意识说道。
如果阿娘还在，她或许身后也有人护，还有人可倚仗。
只可惜，晚了六年。
如果时间回溯到六年前，一切，或许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夙音取了件披衣披在她身上：“小姐，天凉了，你刚受了打，还是别吹风了。”
“知道，”沈梨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关上窗。
目光扫了一眼屋内，如何玉莲所说，摆设一样未动，一如当年。
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小姐，你与沈娇置什么气，你又不知道她的为人，虽然跋扈了些，但心眼子没那么坏。”
何玉莲虽然派人送了焕颜粉过来，但保险起见，夙音还是让元九去找王大夫去配了点药回来。
或许是怕留疤，明明是一个不怎么细心的人，动作却是格外轻柔。
沈梨不以为然地舔了舔下唇，“只能说没那么坏。”
“是是是，”夙音不走心奉承了几句，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但沈娇不是何玉莲的心头宝吗，何玉莲怎么舍得打她？”
沈梨苦涩一笑，“不过是因为这张脸。”
在何玉莲眼中，她这张脸就是和楼枭商谈的筹码。
今日，沈娇就是把天捅破，她也不会多说一句，但要是毁了这张脸，什么财什么权，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所以沈娇挨的那一耳光，在沈梨眼中，并非何玉莲为她讨的公道，而是找个地方撒气罢了。
“不过小姐，你挂在嘴边的血……到底是哪儿来的？”
夙音找了块沾了水的帕子，怕伤到患处，犹豫再三后，心一横，伸手拭去了挂在她嘴边的血。
然后，脸干净了。
但，伤口不见了。
沈梨后知后觉地捂着右脸颊说：“我自己咬的。就沈娇用的这点力道，别说流血，就连脸未必能……”
说到这，沈梨伸手捞了把铜镜过来。
这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右脸颊上赫然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夙音，这边再补一点药粉，”沈梨一脸倔强地说道。
夙音满脸黑线：“小姐，你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夙音。”沈梨突然睁眼，语气中稍有疲惫。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味地盯着她。
与其说不知道怎么开口，倒不如说，沈梨根本没想好，到底应不应该告诉她。
门吱喳一声开了。
元九捧了只大碗走了进来：“姊姊，汤药我已经煎好了，王大夫说了，这药得趁热喝。”
药－
竟然还有药－
沈梨原本是没打算喝的，但用手蹭了蹭右脸，发现有些红肿，只好乖乖接过，两眼一睁一闭，一滴不落地喝个干净。
“趁元九煎药时，我清点了下何玉莲派人送来的妆匣，大大小小共计十三件，都是夫人留下的。”
夙音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沈梨起了什么情绪。
毕竟，才因为耳坠，和沈娇起了冲突。
“何玉莲动作还挺快，”沈梨冷嗤了下，将手中的大碗递给元九，用讨好的语气说，“小元九，今晚让你的音音姐煮点好菜，热下锅灶？”
“好呀！”元九欢喜雀跃。
夙音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味地收拾药箱。
待收拾好后，拎着元九的后脖颈子直奔小厨房。
人一走，屋内就只剩沈梨一人。
她起身给门上了锁，手法娴熟地从书架上取下顺位第二本书。
书下有一方用白玉制成的小玺，沈梨凭记忆，将玺上的图样恢复原位，旋即，书架后左侧的墙面缓缓转动，露出一个漆黑的入口。
一道阴冷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陈年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密室的中央供奉着一个佛像。
佛像通体漆黑，造型诡异，佛像前的供桌上还放着一个青铜香炉，里面还残留着香灰和符纸烧过的痕迹。
“人都走了，你竟还在。”
不知道为什么，沈梨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亲切。
幼时，林曼每晚都要在佛像前念半天佛经，她虽远远窥探过，但从未踏进这里一步。
在沈梨眼中，林曼信佛缘，信冥冥中自有命数。
只可惜，她信的，沈梨一概不信，就连林曼求来的佛骨，沈梨也只是当摆件儿放在妆匣子里，要不是后来林曼坚持，沈梨根本不会戴在身上这么些年。
“这次，我也信一回，求佛保佑。”
沈梨学着林曼的模样，将香插进香炉中，手举过头顶，一跪三叩首，对佛像拜了又拜。
或许是因为这座佛像隐隐中透了一股邪气，又或者是因为她所求非善，所以行跪拜礼时，尤其虔诚。
离开前，沈梨将缠枝花纹镯留在了佛像前：“我应该，不会再来了。”
无论是沈氏祠堂的牌位，还是与父亲的棺柩合葬，没有谁比现在的沈梨更懂，活着远比这些死物更可贵。
咔嚓一下，密室门关闭。
沈梨手中的烛台脱手而出，重重地砸在了那方小玺上，瞬间，碎成一片。
一切，终成过往……
挂在脖子上的佛骨应声断成两截，冥冥中自有安排似的，沈梨试了好几次，怎么也拼不回去。
“夙音，这个你认识吗？”
沈梨着急忙慌地闯进小厨房时，夙音的锅里还炒着热菜，见到沈梨手中佛骨，放下铲子就跑了过来：“小姐，这不是夫人送你的佛骨吗？怎么就断了？”
“你知道它？”沈梨讶异了一声。
“知道啊，”夙音随口说道，“这个佛骨是一位云游的僧人所赠，他曾说过，这个佛骨大有来历，能挡灾。”
“挡灾……”
沈梨脸色骤变。
他口中的挡灾难道就是……
“你还知道什么吗？比如云游的僧人的法号，又或者说，佛骨断成两截后该怎么办？”
夙音轻摇了摇头：“其他我不清楚，但是，夫人曾和我说过，佛骨既然断了，说明已经挡过了灾，就不能再次恢复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