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火车是时间与空间的轮回之所

《儿童时代》是月刊,每月10号发售,也就是要到下月10日见刊,此前还会给陆成渝寄来样刊,样刊一般提早一到两周,加上邮寄时间当是在6月初收到。

陆成渝一边等待,一边按部就班的板道,他打算收到样刊后回家一趟,让父母高兴高兴。

没想到又遇到一件事。

这一天,陆成渝和魏旺进值的是中班,下午2点到晚上10点。

板道工的工作不算累,主要是责任大,生物钟全是乱的。

两人在天黑之前沿着铁轨检查,这是例行的目视检查,围绕道岔周边步行一定范围,目视观察铁轨有无变形、裂缝,枕木是否腐烂、断裂,道床是否下沉,道砟散落情况等等。

除了目视检查,还有工具辅助检查,比如用道尺测量铁轨的轨距、水平等参数,这些会在一个周期进行一次。

两人在晚霞中一路走着,“人”字形铁路坡度大,两人走的费劲。

这是从张家口通往BJ的单向线路,从八达岭隧道到青龙桥站,一路下坡,行车相当危险。

为此,在坡道上专门辅设了数段300米长的紧急避险钢轨,当火车在下坡时出现制动失灵等紧急情况,司机可以把火车引入避险线,原理和高速公路上铺满碎石的避险路段一样。

避险钢轨常年用不着,同样是要检查的。

这里杂草比其他地方多,陆成渝用脚踢着草一路趟过去,突然有一个轻飘飘的片状物飞了起来,在暮光下一闪沉入草中。

他揉揉眼睛,不像是踢飞石子。

魏旺进站在钢轨另一侧,余光也闪了一下,便问:“什么东西?”

陆成渝在草丛里扒了两下,叫了一声:“好像是什么镜片。”他捡了起来,是一个圆圆的带弧度薄片,却不是眼镜片,一下没弄明白。

魏旺进走过来看了一眼,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手表盖。”

现在的手表可不便宜,不会单单捡到一个盖子吧,陆成渝在周围寻找,居然真找到了一块手表!

魏旺进有经验,说道:“这是上海牌 7120手表,125块,还要工业券。”

“这是要发财啊。”陆成渝看看手表,除了表盖脱落,品相相当完整。

“你想怎么处理?”

陆成渝想了想:“算了,交到站里吧,希望老杨同志能奖励一下。”

魏旺进笑了:“果然是能写文字的,觉悟就是高!”

两人继续检查,老魏来了谈兴:“你这运气不是盖的,我干了二十多年也没捡到值钱的。”来往列车难免会掉落东西,他有些怅然啊,世界总归是属于年轻人。

陆成渝问:“你就没捡到什么稀奇的东西?”

魏旺进没好气道:“捡到过尿片,没交公,你要不要?”

陆成渝哈哈大笑:“是不是给核桃用了?”

魏旺进笑了:“当时孩子多,尿片也是费布料的。”顿了顿又道,“要说稀奇东西,倒是老杨捡到过,他捡到过一个人!”

陆成渝来了精神:“怎么说?”

“杨宝华那时还是副站长,在一次值夜的时候听到候车室传来婴儿的哭声!”魏旺进开口就营造氛围感。

此时天色已暗,陆成渝有一种他在讲鬼故事的即视感:寂静无人的候车室,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

火车上,站台上,经常会流传一些诡异事件,比如整车厢的人看到铁轨上有一道古怪人影飘走,比如车站广播室半夜传出的古怪声音,比如月台上出现古怪的符号或者古怪的人。

这些诡事都是口口相传,不见诸文字,魏旺进和铁路打交道这么多年,听了一肚子的故事,说起来滔滔不绝。

这些都是被人为扭曲夸大的,比如广播室的古怪声音很可能就是设备故障。

夜色中听这些渗人故事有着另样的味道,陆成渝听的津津有味,有机会可以用来吓吓很有威仪感的朱姐姐。

魏旺进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这才说回候车室的半夜婴儿哭声:

实在是婴儿哭的太撕心,年轻时的杨宝华壮了好几次胆,这才举着手电筒走进候车室,还真在木椅上发现一个婴儿!

“几个意思?弃婴,还是被偷的婴儿?”陆成渝发问。

魏旺进摇摇头:“老张,就是张虎皮查了很久,没有留下任何字据,衣物上也查不出什么,周边村庄也没有丢小孩的事,就是个无头案。”

“候车室的窗户明明是关上的,那晚却是从外面打开了,大伙推测是过路的乘客在咱们这下了车,偷摸着把婴儿放在候车室。”

“老杨可是吓着了,事后回想,他总觉得那晚有人在背后偷偷看他,还有隐隐的呜呜哭声,只是风大被盖住了!”

陆成渝不解:“那个乘客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旺进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很乱,多半是什么人犯了作风问题,偷偷生下了孩子,也可能是什么人家实在困难没法养活,跑了长途过来。”

老魏又说:“那可是一个男孩儿,白白胖胖的,没毛病。”

陆成渝也跟着一叹:“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没人会干这种事。”他脑海中闪过很多可能,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问:“后来怎么样了?”

“站里找来村里刚生过孩子的,奶了几天,实在找不到线索,交到了车务段,听说送到了福利院。”

陆成渝默默点头,没再说话。

晚上10点下班后,老魏陪着陆成渝把手表交到杨宝华手中,老杨现在当陆成渝就是个宝,哈哈赞着小伙子风格高。

这块手表转到了铁路民警张虎皮手里,他带着徒弟李疑心一起研究。

老张有意考较徒弟,问:“你对这事怎么看?”

“这块手表很新,估计没带过几次。”李疑心说,“我就奇怪了,火车上掉些其他东西可以理解,带在腕上的手表也能掉?”

张虎皮检查过,手表链完好,没有断裂脱落的可能,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继续说。”

“我怀疑是偷的。”

张虎皮全身绷了起来,一块手表一百多块钱,很多家庭都攒不下来,如果是偷的,将是一起严重案件。

“你在怀疑小陆?”张虎皮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徒弟,两人有些小矛盾,这种事可以把小陆推到坑里,爬不起来的那种!

李疑心想了想,苦笑道:“师傅,你这样盯着我干嘛,我还不至于这样坑他吧?”

“嗯,你继续说。”

“多半是火车上出了小偷,只是奇怪了,这么值钱的东西,小偷到手也舍得扔了?”

张虎皮松了口气,如果李疑心徇私乱咬人,就不配当警察,他也不会认这样的徒弟。

他的经验就丰富多了:“不要轻易下结论,车上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会报案,一路查下去!”

李疑心立马上报,再一一给沿途车站打电话。

火车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时间与空间在同步飞快轮转,潮起潮落间,抹平了太多痕迹。

这个案件不知发生在多久,不知失窃地点多远,就是在大海捞针。

两人身为铁路警察,已经习惯了,只能出于责任心仔细排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