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板道工和女儿国国王的交集

1979年5月6日,星期天。

首都,HD区复兴路 6号,铁路局科学技术研究所职工宿舍。

陆成渝,一大早被姐姐陆兰新从床上拎起来。

他从阳台搭盖的格子间走进客厅,清晨阳光下,父亲陆明远坐在客厅翻看着报纸。

陆成渝穿着一件棉质背心,印着“工”和“人”组成的火车头图形,还有一行红色印刷字“人民铁路为人民”,他是新入职的铁路工人。

陆父抬头看了一眼:

“上班两个月,还适应吧?”

陆成渝点点头:“板道工嘛,天天板道岔。”

“马虎不得,你们是火车方向盘,火车走线不对要出大事故!”

陆父是铁路系统技术人员,忍不住叮嘱道:“要注意检查道岔尖轨、基本轨、辙叉是否磨损、变形、裂纹,连接零件是否松动,道床是否饱满、坚实。”

陆成渝嘴里答应着,走进狭小卫生间洗漱一番。

等他回来,客厅饭桌已经摆上早餐,窝头、玉米粥和一碟小菜,多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短发女子,姐姐陆兰新。

陆兰新看到弟弟便热情问:“在家休息几天?”

“三天。”

“好不容易回城,还被发配到山沟上班,多不方便。”陆兰新撇撇嘴,目光望向父亲陆明远。

陆明远敲敲桌子:“知青大规模回城,你以为找一份工作很容易?”

陆成渝今年21岁,73年响应国家号召下乡当知青,当年15岁,一走6年。

时光到了1979年,大部分知青都已返城,找一份工作成了无数家庭面临的头等大事。

各单位各显神通,BJ铁路局组织了一次内部子弟招工,陆父争取到一个名额,陆成渝成了铁路工人。

工作地点不算好,京郊山区深处的一个四等小站,来往不便,这是他工作以来第一次回家,多请了两天假。

这时,陆成渝的母亲李绣云走了进来,她端着一个白瓷碗,盛着一片煎蛋,推到陆成渝面前:“你吃。”

这年头早上吃一枚鸡蛋不容易,多是水煮蛋。煎蛋要用油,这是对陆成渝满满的爱。

鸡蛋煎的很干卷起了焦边,透着香气,陆成渝用筷子夹成两半,再一分为四,其中一块放进自己碗里。

父母、姐姐三人看着,李绣云满是心疼:“专门给你的。”

“尝尝味就行了。”陆成渝笑了笑。

大家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几分钟后,姐姐陆兰新突然道:“新华书店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办了书市。小陆,你陪我逛逛。”

李绣云有些不高兴的放下碗:“你弟弟好不容易休息,跑那么远干什么?公主坟就有新华书店。”

铁路科研所职工宿舍距离公主坟只有4里,到劳动人民文化宫却要十多里。

“文化宫那边办的是书市,热闹。”陆兰新有些强势,“小陆,必须陪我去!”

李绣云就要发作,看到女儿冲她挤挤眼,忍了下来。

“行。”陆成渝听说有书市,正有心逛逛。

陆兰新开心了:“你要好好收拾,那边人多,别显得土气。”

她早有准备,从随身布袋里取出崭新的外套、外裤,还有一双皮鞋。

母亲李绣云立马接过来:“哟,的确良,这一套起码3、40。”又摸摸皮鞋,“珠峰牌的,多少钱?”

“80。我弟弟要穿就穿最好的!”陆兰新大气道。

陆明远皱皱眉:“够两三个月工资了,你不过了?”又道,“你弟弟现在有工作,以后别给他买。”

陆兰新大声道:“我乐意!”

她推了推陆成渝:“赶紧去换上,头发梳好,鸡窝似的。”

陆成渝拿着东西回到格子间,陆明远教训起女儿:“你也是成家的人了,还有两个孩子,钱要盯着花。”

陆兰新眼圈有些发红:“当年我顶了妈的班,小陆一个人跑到东北插队,我欠他的。”

陆明远神情一黯:“你是女孩子,我们不放心。”

洪流时期,学校曾经停过一段时间,然后复课,导致陆成渝姐弟相差两岁,却是在73年稀里糊涂同时初中毕业,按理都要插队。

这对陆家是重大时刻,家庭将要一分为三,天南海北。

幸好73年恢复了子女顶替制度,家里商量半天,决定让李绣云提前退休,让哪个孩子顶班,又成了重大抉择。

最终决定,姐姐陆兰新留下,弟弟陆成渝远走他乡。

15岁的少年,独自一人走进了东北冰天雪地,6年光阴,刻骨铭心。

在那个一生只够爱一人的年代,真的是天隔一方。

这是陆家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陆成渝也是这样认为,只有陆兰新始终放不下。

另一边,陆成渝在格子间换着衣服,这一身抵得上他插队六年再加工作两月的全部积攒了。

这年头工资低,如过手流沙,根本攒不住,别说攒下钱,不欠外债就算好的。

陆成渝明白姐姐的补偿心理,却是轻轻一叹:他其实是穿越了。

东北插队,艰苦程度位列全国前三,原先的陆成渝熬了6年,却是死在了知青大返城的时刻。

今生穿越而来,成了一个拥有前后五十多年时光的灵魂,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世间一切皆可用科学解释,唯有穿越和恋爱属于玄学。

陆成渝不明白怎么就穿越了,现在只想好好生活。

一辈子当扳道工不是他想要的,还是要改变啊,他有了初步想法,正好去书市看看。

客厅,李绣云瞪着女儿问:“你冲我挤眼做什么?”知女莫若母,陆兰新给弟弟置办服装、大老远跑去书市,必有蹊跷。

陆兰新冲她咬耳朵:“给小陆相看对象!”

李绣云一把拍在女儿脑门上:“这种大事不是该我做主?”

陆兰新赶紧解释:“那头是我同事,他们先见个面再说。”

陆兰新的工作正是顶了李绣云的,李绣云一听是她同事,便问:“也是医学科学院卫生研究所的?工作倒好,什么名字,人品怎样?”

“朱霖。”

陆兰新如数家珍:“她75年部队转业,先到了药品生物制品检定所,推荐到医学科学院学习,去年毕业分配到所里。长相没的说,万里挑一!”

李绣云有些不信:“你从小喜欢夸大,万里挑一是随便说的?”

“真是,一万人站在一起准包齐刷刷看着她!”

“扯的没边了,一万个人,你能看见谁?”

“没骗您?她一进单位,我就一直盯着呢,再迟就让人抢了去!”陆兰新一直觉得亏欠,认定什么好东西都该给弟弟。

李绣云知道姐弟关系好,奇怪道:“这么好,你干嘛偷偷摸摸?”

陆兰新叹了口气:“如果明说,她不定愿意出来。我借约她逛书市的由头,让小陆和她见见。”

追求朱霖的人太多,只有制造偶遇才有机会。在陆兰新心目中,自家弟弟是最好的,只要见了面就没跑。

这时,陆成渝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客厅三人眼前一亮。

有别于这个时代粗眉宽额国字脸的审美,陆成渝五官更加立体,俊朗高昂,显得与众不同,配上崭新衣裤、棕色皮鞋,更是好马配好鞍。

市面上的主要面料有四种:化纤、棉布、丝绸、呢绒。

后两者不提。化纤的代表就是“的确良”,相对于棉布为主的士林布、卡其布、劳动布,的确良的颜色更正,滑爽好清洗。

在陆成渝看来,这个年代的衣服款式大差不大,的确良更加挺括,不像棉布容易起皱,给人的观感就不一样了。

这个年代不提倡花枝招展,美还是不知不觉藏在了细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