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完整的记忆标本
新历234年3月27日11:36空气中有一股低温灼烧后的金属腥味。陆娆的指尖悬在操作台上方一厘米处,没有触碰任何按钮。
她知道系统正在扫描她的生物信号——呼吸频率、瞳孔收缩度、皮肤电反应——任何细微的波动都会被记录、分析、归档。三秒后,认证通过,操作台无声滑开,露出记忆提取舱。
操作台的显示屏角落闪过一则新闻推送:《记忆移植技术十周年:从医疗奇迹到阶级特权》。陆娆顺手划掉,却瞥见自己倒影在屏幕上的脸——和新闻里那些注射了“永生套餐“的权贵相比,她的神经接口周围只有廉价植入体留下的增生疤痕。这种技术本该用来治愈创伤后应激障碍,如今却成了富人的玩物。而像她这样的清洁师,不过是记忆产业链末端的清道夫。
舱内悬浮着一团胶状物质,像被囚禁的液态星空,偶尔迸发出针尖般的冷光。这是死者林修的大脑记忆介质,戴着手套的手指穿过凝胶状记忆介质时,总会产生抚摸脑回沟的错觉。
操作台的冷光映出陆娆的轮廓:172cm的身高在女性中本已修长,却因制服裁剪的男性化设计显得紧绷,袖口磨损处露出纤细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旧伤疤,是第一次神经接驳失败的痕迹。
她习惯性将垂落的黑发别至耳后,露出左耳廓上三个细小的接口植入点,像被强行嵌入的金属虫卵。最矛盾的是她的眼睛:右眼是近乎纯黑的深褐,而左眼虹膜边缘有一圈浅金色环,如同被刻意封存的火种。
联觉者的瞳孔总是过于敏感,此刻正因记忆介质的腥味而轻微收缩——对她而言,死亡的气息尝起来像锈铁与苦杏仁的混合物。
按规定,她需要在黎明前完成清洁、封装、然后由系统彻底销毁原始数据。她将神经导管接入手腕上的接口。
“记忆同步开始”
黑暗炸开
进入记忆的世界就像在冰冻的三文鱼肉里穿行。
她站在实验室里,林修的尸体就倒在操作台边,右手握枪,太阳穴有个黑洞——标准自杀场景。
但细节全是错的。
她走向林修,蹲下细看右手上的枪管过于崭新,没有指纹摩擦的氧化痕迹。
又向他的手腕上看去,尸体手腕上明显有束缚性淤青,但官方报告写的却是“无挣扎”。
并且从进入记忆开始整个环境中弥漫着一股甜腻味像融化的塑料糖纸黏在舌根——这是虚假记忆特有的味道。联觉从来不是天赋,而是TS-19一期临床试验的后遗症。她突然想起五岁时被按在矫正椅上,针头刺入颈椎的剧痛,以及母亲隔着观察窗的眼泪。那些破碎的画面总在接触污染记忆时闪回,像大脑在自我预警。
最致命的是血迹,它从伤口流出,却在即将接触地面时诡异地倒流回弹孔,像倒放的录像一样。
(记忆在说谎)
她蹲下,手指穿过全息投影般的血迹,突然反向一撕——
记忆像劣质墙纸般剥落
再看手时,发现手套竟然溶解了,露出指尖——而记忆中的血竟在真实灼烧她的皮肤。系统警告此时弹出:【物理反馈异常:记忆污染等级提升至D级】
黑暗。潮湿。
这是实验室通风管道,林修正蜷缩在里面,手指抠着管壁的金属接缝。他的白大褂上全是血,但不是他自己的。管道深处传来某种生物爬行的声响,窸窸窣窣,越来越近。
“他们换了我的药……”林修对着腕表录音,声音嘶哑,“TS-19项目根本不是什么记忆增强剂,它是——”
管道突然震动。
一张惨白的脸从黑暗深处浮现,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变换的数字代码。
(记忆防御协议激活)
陆娆的鼻腔一热,现实中的身体开始流血。
系统警报
【警告:检测到寄生型记忆病毒】
【建议立刻终止操作】
她扯断安全锁,反将同步率推到120%。剧痛从手腕漫步全身直至脊椎窜上颅顶——这是记忆防御系统在攻击入侵者。
通风管道在她眼前崩塌,林修的身影被数字流吞噬。最后一刻,他转头“看”向本不该存在的陆娆,嘴唇嚅动。
她没有听见声音,但唇形很清楚:
“你也在容器里”
画面猛地抽离
记忆舱爆出电火花。
陆娆摔在地上,导管还连接在手腕处扯出一串血珠。操作屏一片血红,不断刷新闪烁:【记忆校验失败:宿主生物信号与载体不匹配】
她摸向自己的左眼。镜面舱壁上,她的虹膜正从原本的深褐色,一点点蜕变成林修的金琥珀色。
窗外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走过走廊,尾巴缺失了一截,缺失的尾巴断面闪过金属光泽。
她知道今天不能轻松离开了,随手取下头上的金属发簪,划破操作台边缘的记忆凝胶储存罐。
凝胶接触空气后雾化形成悬浮的纳米级镜面颗粒。导致扫描激光在颗粒群中多次折射,导致瞳孔检测光斑畸变。使系统会误判为{临时性角膜水肿}
不远处跑来一位查看的同事,她说“第三罐凝胶的密封阀又漏了——上周质检报告没看吗?”
“啊?不会吧,可今天早上才换过密封阀”负责的人一脸疑惑,蹲下检查罐体,突然被凝胶雾呛得咳嗽起来。
“还好,再严重点就不好了,那我先走了,后续麻烦你处理一下。”陆娆边走边说,并用一只手捂着冒血的手腕。
“好,那你先走吧。”
走向系统扫描仪,暗自使劲咬碎后槽牙的微电池,陆娆的神经接口其实私自改装过,能短暂30秒模拟他人虹膜波动。用舌头触发上颚的开关。
瞳孔瞬间切换成质检科长的虹膜编码,上次“借用”对方咖啡杯时采集的。
陆娆出来后拿上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正准备把降噪耳机戴上就有个同事同时出现,陆娆看到他脸就冷下来。
他看到陆娆手腕上有伤,下意识就觉得陆娆技术不行还把自己弄伤了,张口就阴阳怪气:“你怎么了?不会清理个记忆都能受伤吧?上头让我多‘指导’你。有不会就来问我,毕竟女性容易情绪化……需要我演示标准流程吗?”
陆娆把耳机一戴说:“不必”
那同事一听就不高兴了。还想说什么,就看陆娆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陆娆耳机里什么都没放,只是隔绝有人跟她说话。自从那位同事“好心”提醒:“女性共情能力太强不适合这份工作,上次有个姑娘清理强奸案记忆后自杀了”陆娆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了。
说到底不就是吃了时代红利,男权至上的世界,记忆清洁局的操作椅是为了男性体型设计,她需要稍微垫高点才能控制全部面板,尽管她172的身高在女性中已经不算矮了,并且操作椅下还隐藏着传感器,若垫高又容易引发超重警报,会被判定“体重不合格”所以她会将发簪卡在传感器缝隙中,来正常操作。
之前还有上司以“保护女性心理健康”为由,要求她转岗做文职,实则想控制她发现的异常。
临走陆娆还去取女性技师每日需服用记忆稳定剂,实际含定位纳米机,陆娆偷偷将药片替换成猫阿帕契的脱毛膏,成分相似但无追踪效果。
回到家,陆娆躺在床上,思考着今日发现的怪异,为什么那个叫林修的真实记忆被隐藏,官方报告上显示“无外伤”可他手上明明有瘀青。这件事记忆清洁局有人知道吗?或者就是其中的人做的,哪会是谁呢?
职称等级是依靠袖章颜色进行区分的:
见习生(灰):只能处理宠物记忆
三级技师(蓝):允许清理民事记忆(交通事故、自杀、离婚等)
二级医师(银):可处理刑事记忆(凶杀、强奸等)
一级教授(金):负责历史人物记忆归档
至少比我等级高,陆娆看向自己的蓝色袖章,本来自己的能力也可以达到二级的,只不过在清理家暴受害者记忆时,偷偷保留了施暴者的面部特征数据,因此“情绪稳定性检测不合格”被卡在二级。
收回回忆,重新思考到林修的记忆上,应该是更高级别,不然不可能轻易修改一个人的记忆,还篡改了官方报告……脑中盘旋着问题但又因身体疲惫陷入睡眠。
深夜林修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数据屏的蓝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颚。他刚删除了TS-19项目最后一行代码,后颈渗出冷汗。
突然,镜面舱壁映出一张女人惨白的脸从黑暗深处浮现——他没听见脚步声,她却已经站在他身后。
林修猛然回头看清五官,苍白的近乎透明,能看见皮下交错的淡蓝色血管(像是记忆介质的纹路),往上看眼睛没有虹膜,整个眼球都是哑光的银白色,如同未激活的显示屏。
嘴角保持精准的15度微笑(像系统默认表情)
她伸手按住林修肩膀,指甲突然延长刺入他的制服——
肩膀传来的触感不是疼痛,而是数据流强行注入的酥麻。
“你忘了吗”她的声音由无数电子音拼接而成,“容器不需要知道真相。”
林修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在实验室的休息舱,而镜面舱壁上……
留着一枚带血的指纹,现状却像二维码。
陆娆站在一片麦田里,金黄麦穗却散发苦杏仁味,远处有个女人在收割麦子,镰刀划过麦秆断裂处涌出记忆凝胶。
女人的脸始终模糊,但每当陆娆靠近,她的皮肤会剥落成数据流,露出下方的金属颅骨。
麦田中央摆放着一台老式的放映机,循环播放同一段画面:
林修跪在地上,女人将手指插入他的眼眶,抽出金琥珀色的记忆丝。
与此同时女人突然伸向陆娆那只金琥珀色的眼睛,陆娆瞬间如林修一般跪在地上,女人手指从她的眼瞳中抽出记忆丝,便消失不见。
陆娆缓缓站起,左手突然变成林修的手,手上布满实验灼痕,她不受控制地抓起一把麦穗,塞进嘴里——
迎面而来的并不是杂草的味道,反而是童年母亲泡的蜂蜜水的味道,下一秒又变成了TS-119项目化学试剂的酸腐味,后又变成血的味道。
她惊醒,发现自己在啃咬左手虎口,伤口深可见骨,却感觉不到疼。
镜子里,她的左眼金瞳闪过一瞬就不见了,而身后银眼女人好似在她身后紧盯着她一般,她猛一回头却并未见人,再回过头来镜子里除她以外就没有别人。
她回想应是自己存储了林修的记忆,才会在梦中以林修的视角看到他的曾经。
可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能把林修的记忆取走,是保护了我?
刚刚出现的哪个银眼女人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是因为林修的记忆,是林修记忆中有什么吗,所以她要追到我这里来确认。是因为没发现所以就离开了吧。
林修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