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魂归何处

白天枫拄着仍在轻微嗡鸣的岚光剑，半跪在冰冷的岩石上，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酸痛的肌肉。

汗水混着几道新添伤口渗出的血，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顺着下巴滴落，砸在脚下的灰黑岩石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湿痕。

刚才跟那只长尾四爪蝠的搏命，真他娘的刺激，差点就把小命交代在这了。最后那一下【电光火石】，几乎抽空了他体内所有能量，现在连抬起手臂都觉得费劲。

【击杀‘长尾四爪蝠（精英）’，获得经验值350点，获得‘蝠翼残片’x2，‘深渊之爪’x1】

脑子里响起的提示音，算是这场惊魂厮杀后唯一的甜点了。经验值给得挺大方，可惜离升级还差一截。

这几样材料……蝠翼残片？深渊之爪？听名字好像有点用，回头研究研究能不能给岚光剑再升个级，或者做点别的玩意儿。

他瞥了一眼地上那摊烂肉似的蝙蝠尸体，还有那颗滚到角落、眼洞焦黑的脑袋，心里骂了句：精英怪就是不一样，经验包够大，还送“土特产”。

这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没持续多久。他抬起头，望向洞穴深处。

那道不规则的漆黑裂隙，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岩壁上，不断向外吐着让人心头发冷的黑色雾气。

裂隙周围，数十个半透明的、扭曲挣扎的影子在飘荡沉浮。

刚刚的紧张和疲惫，瞬间被一种更沉重的情绪取代。

看门的打发了，可这些被关着的“苦主”怎么办？

那些灵魂形态模糊，五官都因无声的痛苦而扭曲，像是随时会溃散，又被某种力量强行束缚着，在深渊气息的侵蚀下苦苦煎熬。

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是终焉城的居民，现在却成了这鬼地方的养料。

白天枫感觉胸口有点堵。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裂隙那边挪了几步。他努力想从那些痛苦的面容里，找出顾轩描述过的他父母的样子。太难了，这些灵魂就像风中残影，根本看不真切。

“终焉，这什么情况？”他在心里问，声音透着一股子虚脱感，“这些灵魂……还能捞回来吗？”

“深渊裂隙会持续汲取周围的灵魂能量维持自身，并用深渊气息侵蚀、同化它们。”终焉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像在念说明书。

“它们被困太久，灵魂本源已被严重污染。任何强行干涉，都可能导致它们立刻湮灭，或者……惊动裂隙更深处的东西。”

“更深处的东西？”白天枫心里咯噔一下，“比刚才那只蝙蝠还猛？”

“长尾四爪蝠，只是最低级的看守者。”

“……”白天枫嘴角抽了抽。最低级的看守者？闹呢？刚才那玩意儿差点把他骨头都拆了！这黑风谷，果然不是什么善地。

他定了定神，目光再次落回那些挣扎的灵魂上。顾轩那小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又在他眼前晃悠。答应了人家的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死心地追问，“我答应了顾轩，要帮他找回他爹妈的灵魂。”

“在如此混乱的灵魂场中，寻找特定目标极其困难。除非……”终焉的话语顿了顿，“你能引起他们的共鸣，或者，你的灵魂能感知到他们残存的执念。”

共鸣？执念？听着就玄乎。白天枫皱着眉，虽然不懂，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闭上眼，努力摒除杂念，集中精神，试着去回想顾轩描述他父母时的神情，那种混杂着思念、焦急和期盼的复杂情绪。

他尝试将这种感觉，掺杂着自己微弱的精神力，像伸出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些痛苦的灵魂。

精神力如同石沉大海，大部分灵魂依旧麻木地扭曲着，对他的试探毫无反应。

洞穴里只有风声和裂隙逸散雾气的嘶嘶声。就在他感觉精神力快要耗尽，准备放弃的时候，靠近裂隙边缘，那两个相互依偎、光芒显得尤其黯淡的灵魂，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反应非常微弱，就像快要熄灭的烛火最后挣扎着晃了一下。但白天枫的精神力清晰地捕捉到了。

与其他灵魂那种纯粹的混乱和痛苦不同，从这两个灵魂身上，他好像捕捉到了一丝……即将被彻底磨灭的、属于人类的温情，还有一种……对某个方向遥远的眷恋？

是他们？

白天枫心头猛地一跳，精神高度集中。他尝试着，将顾轩那张稚嫩却写满担忧的小脸的影像，连同那个名字一起，通过精神力，更加清晰地传递过去。

那两个灵魂的颤抖似乎更明显了一些，其中一个模糊的轮廓，艰难地抬起了“头”，朝向白天枫的方向。虽然依旧看不清面容，但那股悲伤、不舍以及一丝微弱的欣慰感，奇异地传递了过来。

“找到了？”白天枫心中一紧，精神力几乎要绷断，连忙在意识里问终焉，“是不是他们？我能带他们走吗？现在就走！”

“他们的灵魂本源与裂隙的联系太深了，”终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强行剥离，他们会立刻消散。而且，这种行为会彻底激怒裂隙本身，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更麻烦的东西？比刚才那只差点把我拆了的蝙蝠还麻烦？”白天枫下意识追问。

“长尾四爪蝠，只是最低级的看守者。”

“……”白天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最低级的？开什么玩笑！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新手村门口碰上了关底Boss的门卫，还差点被打死。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答应别人的事做不到，尤其是在“看到”这对灵魂的眷恋后，这让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很不舒服。

“你现在的力量不够。”终焉直截了当地说，“你需要更强的实力，或者……找到能够承载和净化他们灵魂的容器。比如某些特殊的灵器，或者具备类似能力的稀有材料。否则，任何尝试都是徒劳。”

力量……又是力量！白天枫紧了紧握着岚光剑的手，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他看着那两个在深渊气息中苦苦支撑、似乎因为他的出现而燃起一丝微弱希望的灵魂，一股无力感混合着焦躁涌上心头。他痛恨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当初面对巢虫时的绝望。

沉默了片刻，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走到那两个灵魂近前。刺骨的寒意和混乱的精神冲击扑面而来，让他刚恢复一点的精神力又开始紊乱，但他强忍着不适，伸出手，停在距离它们几寸远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那股微弱的、属于父母对孩子的眷恋和担忧，纯粹而温暖，与周围的阴冷格格不入。

“等着我。”白天枫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了这冰冷的岩石上，“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回来。等我足够强了，我会带你们回家，回到顾轩身边。”

仿佛是回应他的承诺，那两个灵魂的颤动平复了一些，那股微弱的眷恋和欣慰感似乎也清晰了一丝。

其中一个灵魂的轮廓，艰难地指向了洞穴更深处的一个方向，随即，一股混杂着“危险”、“灼热”和“星辰”感觉的模糊意念，如同断断续续的信号，传递到了白天枫的脑海，然后迅速消散，重新归于痛苦的挣扎。

这是……在给我指引？关于星陨铁的信息？

白天枫强行记下了那个方向和那股奇异的感觉。看来，顾轩父母当初就是为了寻找那所谓的“星陨铁”，才深入到了这里，最终不幸遇难。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魔力？

“终焉，帮我在这里定个临时空间锚点。”白天枫收回手，对脑海中的终焉说道。

“可以。设立锚点需要消耗你剩下的所有灵能，大约能维持三天，确定吗？”

“确定。”白天枫毫不犹豫。灵能没了可以再练，可以靠【吞噬】恢复，但这坐标丢了，下次再想找到这两个灵魂就难了。他一定会回来。

随着他意念确认，一股微弱的空间波动以他为中心散开，随即隐没不见。脑海中多了一个模糊的空间坐标感，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做完这一切，白天枫感觉身体的疲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袭来，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脑子也开始发沉。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散发着恶臭的蝙蝠尸体，又看了一眼那些仍在挣扎的灵魂和不祥的裂隙，拖着沉重的步伐，几乎是挪着向洞口走去。

洞穴外，黑风谷依旧是那副鬼样子。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呜咽的狂风卷着沙砾，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腐败的气味，吸一口都觉得嗓子眼发毛。

“啧，新手村外的第一个副本就这么刺激，以后日子可怎么过。”白天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终焉，说好的融入我精神，提供帮助呢？除了那个差点把我甩散架的‘滚筒洗衣机’式传送，好像也没别的福利啊？刚才打架也不见你出来帮个手，哪怕喊个加油呢？”

“我的力量大部分用于维持终焉城的稳定和压制深渊的侵蚀。”终焉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像是在读报告，“在你面临‘必要’的生命危险时，我会干预。至于福利……你不是已经拿到‘岚光’和‘顾氏锻造术’了吗？这些本身就是终焉城力量的体现。”

“呃……”白天枫一时语塞。好像……也对？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自己像是签了个霸王条款，对方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行行，你有理。”

“接下来去哪？”他换了个话题，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问道。刚才那灵魂指引的方向，似乎是谷地更深处。

“建议你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恢复灵能和体力。”终焉建议道，“你现在的状态，遇到任何稍强的深渊生物都很危险。而且，你还需要处理一下战利品，比如那对‘蝠翼残片’，或许可以用【顾氏锻造术】尝试做点什么。”

“休整？在这鬼地方找安全的地方？”白天枫环顾四周，漫天风沙，怪石嶙峋，连根毛都看不见，哪里看着像能安全休息的样子？

不过终焉说得对，他现在的状态确实糟糕透顶，别说精英怪了，再来几只风蚀螳螂都够他喝一壶的。刚才那记【电光火石】几乎榨干了他，现在体内空空如也。

“行吧行吧，听你的。”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寻找合适的避风港。刚才那个矿洞虽然不错，但里面又是裂隙又是灵魂，总觉得瘆得慌，呆久了怕是要做噩梦，不适合久留。

顶着狂风，他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十来分钟，凭着【刀剑精通】带来的敏锐感知避开了几处流沙陷阱和藏匿在岩石阴影里的偷袭者几只不长眼的沙行兽。

被他用最后的力气随手斩了，顺便用【吞噬】回了点微不足道的体力——终于在两块巨大倾斜的岩石夹缝中找到了一个勉强能挡住大部分风沙的小空间。

空间不大，刚好能容纳他蜷缩着坐下。他清理掉地上的碎石，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

他从怀里摸出之前战斗中随手捡来的几块深渊生物掉落的、散发着微弱能量的结晶碎片。

这是【吞噬】技能带来的习惯，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蚊子腿也是肉。

他将碎片握在手里，默默运转【吞噬】。一股极其微弱但清凉的能量顺着掌心流入体内，缓慢地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疲惫的精神。

效果很慢，跟直接杀怪获取经验和恢复没法比，但至少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不至于像条脱水的鱼。

他闭上眼睛，一边恢复，一边整理着刚才的收获。意念一动，那两片巨大的、带着暗紫色鳞片的“蝠翼残片”和一只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深渊之爪”出现在他面前狭小的空间里。

蝠翼残片很大，边缘还带着撕裂的痕迹，质地坚韧得惊人，轻轻一抖甚至能听到风声，隐隐散发着一丝风属性的波动和深渊的混乱气息。

深渊之爪则更加狰狞，足有他小臂长，爪尖锐利无比，仿佛能轻易撕裂钢铁，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黑血，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冰冷气息。

“【顾氏锻造术Lv.2】……”白天枫脑中闪过相关的知识。蝠翼可以用来制作轻便的皮甲、披风，甚至……滑翔翼？

如果处理得当，去除深渊气息，保留其风属性特质，在这鬼地方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至于那爪子，更是天然的武器部件，可以加装在拳套上，或者作为某种武器的尖端，想想都觉得带劲。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锻造？我现在连个锤子都没有，更别说火炉和铁砧了。”白天枫看着眼前的材料，嘴角抽了抽，“难不成用岚光剑当锤子，再找两块石头当铁砧敲敲打打？”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岚光剑估计得第一个哭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也太暴殄天物，太败家了。

“顾氏锻造术强调‘意’与‘火’的结合，辅以精湛技艺。”终焉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你可以尝试用灵能引导材料本身的特性，进行初步的塑形和融合，尤其是去除其中的深渊杂质。虽然效果远不如正规锻造，但处理这些低级材料，或许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