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井的井台,比我想象中更为寒冷,彻骨的寒意仿若从地底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直直沁入骨髓。
我俯身紧盯着井沿,上面赫然留着七道深深的爪痕,那形状、那深度,竟和火葬场值班表上的爪印如出一辙,仿佛是同一只诡异生物留下的罪证。
井水早已干涸,可井底却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响,那声音在幽邃的井道里回荡,仿佛有个被禁锢许久的怪物,正于黑暗中疯狂拉扯着束缚它的铁链,试图挣脱牢笼。
“下来。”冷不丁地,井壁上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在青砖表面缓缓汇聚、交融,最终拼成这两个触目惊心的字。
我下意识攥紧手中的断魂剪,刚要有所动作,后颈蓦地一凉。低头一看,阿蛮的寄魂珠不知何时竟悬在了我衣领里,此刻正散发着幽蓝的光,那光芒微弱却透着丝丝寒意,在这漆黑的井底显得格外诡异。
借着这幽微的蓝光,我看清了井底的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井底堆满了森森白骨,层层叠叠,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在白骨堆的最上方,是一具身着红嫁衣的骷髅,那嫁衣款式陈旧,却莫名眼熟,仔细一瞧,竟和母亲结婚照里的那件极为相似。可怪异的是,嫁衣袖口竟用金线绣着“囍”字,那细密的针脚,与纸马铺里那些索命纸人的针线痕迹如出一辙,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咚!”一声沉闷巨响,仿若来自地狱深处,青铜箱毫无预兆地弹开一条缝隙。刹那间,一股腥风裹挟着一张黄纸,如离弦之箭般飞射上来,“啪”地一下,精准地贴在了我眉心。纸上的朱砂符文仿若活物,一接触到我的皮肤,便开始疯狂蠕动,眨眼间就爬满了我整张脸,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陆氏子,还债。”阴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井底,让人辨不清方位。与此同时,井水毫无征兆地汹涌涌出,眨眼间便淹到了我的腰际。
我下意识看向水面,倒映出的却并非我的面容,而是一个头戴凤冠的女人。她盖头下的脸惨不忍睹,皮肉被啃噬殆尽,只剩下森然白骨,可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露出一抹瘆人的笑容。
“你爷爷偷了我三根尾骨。”她的声音在井壁间不断回响,每吐出一个字,井水的温度便骤降一分,寒意愈发刺骨,“要么立契帮我找回,要么……”话未说完,水面上突然浮现出母亲被铁链吊死的画面。母亲脚踝上拴着的并非普通镣铐,而是一串刻满苗文的铜钱,和黑袍讨债人账簿上的一模一样,每一枚铜钱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
生死一线间,我心一横,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在黄纸上。“怎么找?”我冲着水面大喊,声音带着决绝。血珠落在纸面,瞬间炸开,竟自行勾勒出陌生而神秘的符文。那些符文仿若灵动的小蛇,顺着我的手指迅速游到手臂上,最终在左手掌心凝聚成一个眼睛图案,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夜眼借你三日。”井水瞬间开始沸腾,水泡咕噜咕噜地往上冒,无数狐影在水下飞速游窜,似在欢呼即将到来的复仇。
“每日卯时饮自己三滴指血喂它,否则……”话音未落,嫁衣骷髅猛地抬手,尖锐的指骨直直刺进我右眼。剧痛瞬间袭来,我的视野陡然翻转,左眼所见仍是幽暗阴森的井底,右眼却透过血雾,望见了千里之外的奇异景象:在某个地下室中,一具水晶棺静静摆放,里面躺着一具长满狐毛的女尸,模样可怖至极!
“咔!”阿蛮的寄魂珠不堪重负,裂开第二道缝隙,冰凉的液体滴落在黄纸上。契约像是被点燃的火药,突然自燃起来,灰烬中三根银针疾射而出,狠狠扎进我舌根,味蕾上瞬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那味道久久不散。
回到纸马铺时,黎明的曙光正悄然划破天际。我迫不及待地冲向镜子,扒开左眼仔细查看,瞳孔已然彻底变成了猫科动物的竖瞳,虹膜上还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血色膜,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
我试着关掉所有光源,黑暗瞬间将我笼罩。然而,令人震惊的是,黑暗中的视野竟比白昼更为清晰。
货架上的纸人不再是平日里扁平的剪纸模样,每个都呈现出完整且立体的形态,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更可怕的是,我竟能看穿它们的“内核”:金童玉女体内,蜷缩着痛苦挣扎的婴灵;而在角落那纸马的骨架里,分明裹着一具风干的小马尸,马尸的轮廓在黑暗中清晰可见,让人毛骨悚然。
“果然是用活物做的胎。”我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阵愤怒与恶心,抬手捏碎纸马的头。“啪嗒”一声,一颗乳牙从里面掉落,我捡起一看,竟然是人类的乳牙,这一发现让我愈发觉得事态严重。
柜台上那张契约的灰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起,缓缓飘起。灰烬在空中不断盘旋、交织,最终在罗盘上方组成一个箭头,箭头所指方向,正是城北废弃的教堂。
与此同时,掌心的眼睛图案开始发烫,脑海中闪过一幅幅零碎画面:教堂里彩绘玻璃上的圣母像庄严肃穆;地下室的砖墙被人粗暴撬开,露出幽深的洞口;水晶棺里狐毛女尸的手背上,赫然长着和我左眼一模一样的竖瞳,那竖瞳仿佛在凝视着我,透着无尽的诡异。
天光渐渐放亮,晨曦洒在大地上。我划破食指,将血滴在契约灰烬上。血珠刚一接触纸灰,瞬间变成墨绿色,仿佛被注入了邪恶的力量。紧接着,血珠沿着桌缝迅速蔓延,长出细密的菌丝。那些菌丝如同贪婪的触手,疯狂生长、蔓延到后院,最终在井台位置汇聚成一个人形——竟是九婆婆!
此刻的九婆婆,与往昔大不相同。她原本腐烂的左眼此刻完好如初,正用那只能够夜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愤怒。“你小子居然敢和狐仙立阴契?!”她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炸响,震得我耳膜生疼。
菌丝像是有了自主意识,突然缠上我的手腕,在皮肤上烙下“丙寅年腊月廿三”的日期。九婆婆的声音再次在脑内响起:“那天你娘抱着你去过教堂!回来就……”话还未说完,她的身影突然扭曲变形,变得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所有菌丝集体转向北方,像是在催促我即刻启程。契约的强制力开始发作,我深知,自己必须立刻出发,去寻找那三根狐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冲出巷口,此时早班公交车缓缓驶来,车载广播正播报着新闻:“……我市考古队近日在教堂遗址发现疑似民国时期的……”话还没说完,广播突然窜频,刺耳的电流声过后,竟变成了傩戏《狐嫁女》那阴森的唱腔。
我下意识看向车窗反射,左眼的血色滤镜如同 X光般,穿透了车体。这一看,让我惊出一身冷汗,只见乘客们的骨骼上,竟附着着一个个黑影,其中一个穿黑袍的影子,正趴在后排老太肩头,贪婪地啃噬着她的寿光,那画面诡异至极。
掌心的眼睛图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在向我发出紧急警告。我明白,契约在提醒我,第一根狐骨的位置正在移动,而携带者……正是那个被啃噬寿光的老太!